十二条微信

luke_363

                            十二条微信
                                （——给智轩老弟。）

停电了。很暗。  拿出手机，电量也所剩无几，一时不由百无聊赖。
     “哎”，她说，“问你个事儿。”
     “你说。”他安静地坐在旁边。
     “咱俩结婚前，你处过几个对象？”
     “你呢？”他反问。
     “你先说”她貌似嗔怪，“女士有优先的选择权。”
     “我确实处过几个。”末了他说。
     “好啊”她好像并不生气，反而依稀有些兴奋，“说来听听。”
     “你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他似乎有些意外。
     “太小看我了”她嘟嘟嘴，“都过去的事了。我不过因为停电无聊，听一
听打发点时间。”
    “可那对我，却不是‘打发’那么简单的事。有些回忆对我来说，实在是
不同寻常。”
    “那就更好，说来听听。”她把脚放到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
    “那个……”他欲言又止。
    “怎么？”她不耐烦起来。
    “我没法当着你的面说，这些事吧，我得想想从哪里说起。这样吧，你真
要听的话，从明天开始，我在微信里讲给你听。这样，也许还能说清楚。”
     她自然不干，可他也不让步。最后，只好约定从第二天起，用微信来讲他
的“故事”。能一次讲完最好，讲不完，至少每天要讲一个。
     从第二天开始，他果然没有食言。（下面是他在微信里讲的事情，里面的
“我”就是他）

   第一条微信：
   就像你所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说那些人的名字，就随便用几个
化名替代了。二十岁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要说第一次，那应该是我在S城
打工的时候。有一次家里突然给我电话，说有急事让我回去一趟。问什么事
，他们也含含糊糊。恰好那段时间厂里也不忙，容易请假。莫名其妙地回到
家，一问才知道，是家里给我介绍了个对象。而且家里知道我一向对这方面
的事情并不上心，所以才含糊其辞地先让我回来再说。家人极力说对方怎么
这么好，相貌好，工作也稳定（对方是老师），就是家庭经济状况一般。话
又说回来，我的家庭经济情况也很普通。知道真相后，我有些不快。就为这
事，我又奔波又花钱的。但已经回来了，人总得见见吧。于是，我拿着家人
给我的联系方式，给静女（就是对方）打了电话，请她吃饭。静女也不做作
，当时就答应了。说实在的，这些年过去，静女的声音我都不怎么记得了，
能记得的，就是她那果断的个性。

   第二条微信：
   我们约定在一家冷饮店见面。静女个子不高，有点瘦。这是我现在能想起
的关于她的外貌的全部细节了。见了面，随便喝了点东西。我从场面的冷淡
中，隐约察觉到静女没有看上我。我那时信主不久，很有热情和别人讲耶稣
的事情（这一点你是不会理解的）。于是我就跟她讲福音，我说的兴致勃勃，她
很冷淡地听着，并不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我说完了，她看看表，说她该
回去了。送她去打车的路上，我问她愿不愿意信耶稣。她看了看我，坚定地
摇了摇头。对于经常被别人拒绝的我来说，这是再也寻常不过的场面了。我
刚想随便说几句不相干的话，就告辞回家。这时静女突然说，她父母都信的
。我没听清，又问了一次。她肯定地告诉我：她的父母都信耶稣。我问她为
什么不信，她说：“你知道我父母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他们都很不幸。”她
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不幸，我自然也不好问。她又说，如果耶稣是真的，她的
父母不该是这样的。就这样，我目送她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她离开前，
看我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怜悯的意味。在可怜我吗？我说不清。回到家，
家人自然关心地问见面的情况。我也用了他们对付我的方法，含糊地说还可
以吧。过了一天，静女那边传来消息，说她和我不合适。父母知道了，有点
小失望。不过很快好像也释然了，说也不可惜，反正她家的情况也不是太好
。我没心思听父母念叨这些，只是又想起了静女那怜悯的眼神。她在怜悯什
么？我的信仰？或者，是我这个人？
    既然没有谈成，我不久也就返回了S城。

    第三条微信：
    我看起来对谈恋爱好像并不上心，但并不是全无要求的。我那时是个严
格的遵守“信与不信不相配”教训的人（这你也不会理解的），我那时压根
儿就没想过去找一个不信主的伴侣。和静女那次，纯粹就是应付。当然，这
是犯罪（你还是不会理解的），而且回到S城后，牧师也为此训诫了我。说到
找信主的伴侣，我不知道别的教会情况怎么样。但就我当时所在的教会来说
，我认为是很不容易的。毕竟，这是主的安排，不是完全可以靠人力来达成
的（我想你也无法理解这一点）。据我所知，最终教会里能最终携手走入婚
姻的男女信徒，很少。首先，教会里的男信徒不多。其次，女信徒很少有和
教会里的男信徒恋爱的。这是我的观察。本来我以为要找一个女信徒成为我
一生的伴侣，需要很长时间的等待。没想到，那个人很快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年复活节前，教会一反严肃古朴的常态，决定在复活节的布道会上，增
设两个节目来破冰。就这样，宛丘和我走进了彼此的视界。

    第四条微信：
    宛丘在各方面都堪称出类拔萃，她人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个性开朗
，聪明伶俐，惹人喜欢，在教会服侍热心。牧师和会众对她都赞誉有加。我
呢，虽然自认为服侍也算热心，但基本没什么效果。我那时对宛丘也有好感
，但只是好感而已，别的还真就没有想过，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
（顺便说一下，当时教会里，没有公然向宛丘表白的，相反宛丘在工厂里，
倒是很有几个追求者，但宛丘没有表态）言归正传，因为节目的事，宛丘需
要帮手，她自编自演一个舞蹈，但配乐诗她自己找的，需要重新录制。她主
唱，得有一个弹琴伴奏的，教会执事推荐了我，因为我在教会曾做过司琴的
服侍。其实宛丘自己的琴弹得比我好，但她的事情太多，不能同时兼顾，于
是就这么定了。我的耐心在这次合作中发挥了作用，我不厌其烦地按宛丘的
要求，一遍又一遍地进行弹奏，直到配乐录制好。这让宛丘对我有了一定的
好感。复活节那天，宛丘的节目起到了很好的破冰效果。布道会后，我偶然
在过道里碰到做陪谈员的宛丘，顺便赞扬了她的节目。她瞥了我一眼，没有
说话。我分明感受到，那眼底有一抹轻轻的温柔，使我微微有些心乱。

   第五条微信：
   不过，听说宛丘那时候是有男朋友的，好像是和宛丘同一个厂的一个老乡
（信不信主就不知道了）。所以，心乱归心乱，我也没理由想其他的。这样
过了大概一个月，听和我同厂的一个女信徒说，宛丘要辞职回老家了，又说
是因为宛丘失恋了，很伤心才决定这样做的。我听了，一开始是决定打个电
话给宛丘，后来一想，这算什么？安慰？追求？好像都不是，结果电话也就
没打。我以为这事会随着宛丘的回家而告一段落，不料几天后的查经会上，
我再次看到了宛丘。她说自己想来想去，舍不得离开教会，所以只是换了份
工作，离开了原来的工厂。听到这个消息，我居然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奇
怪，这与我到底有什么相干呢？
   从那以后，我对宛丘似乎真的开始有想法了。而且，似乎教会里的人也在
暗中予以支持。比如，宛丘搬到新工厂的时候，有人推荐我去帮宛丘，理由
是我曾给宛丘当过助手，比较熟。宛丘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我当然也不
会说什么，就是帮忙喽。后来宛丘给我发过几次短信，都是用经文来鼓励人
的那种。我也都回复了。一来二去，宛丘和我算是正是交往了。我去宛丘的
工厂看过她几次，她请我吃饭。后来我也请她，并试着给她买过两件小礼物
，她很高兴地接受了。有一次宛丘病了，我当时出差外地，没有办法在她身
边照顾她，就一直给她发短信，和她聊天，给她解闷。事后她说这令她很是
感动。我和她的关系发展迅速起来。当后来有一天，宛丘和我手拉手在外面
散步，无意间被几个教会的肢体碰到，他们都露出了会心的、祝福的微笑。

   第六条微信：
   坦白地说，和宛丘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里第二段甜蜜的时光（第
一段是刚信主时，唉！你是不会理解的）。我们之间很少谈别的，基本都是
谈的教会里发生的事，还有讨论圣经。关于未来，我们都有憧憬，但从来都
没有去设计过什么。有时候，在她的工厂外面，找一块草坪，一坐就坐到她
们厂要关大门为止，仍然觉得有许多话都没有说完；有一次下着下雨，我和
她撑一把伞，沿着长街走了十几里路，从她厂门口经过好几次，但始终不想
对她说再见。当时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后来终究还是送她回去了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才发现双腿都沉重得像绑了沙袋，再也不想挪动一步
。那几个月的情景，我想今生再不会有了。宛丘和我的交往，真正是没有任何
瑕疵的白纸一张，我们的身体接触，到拉手为止。我们的属灵接触，却无比
深刻，已经刻入骨髓。你觉得我荒唐吗？觉得我虚伪吗？觉得我与这个时代
格格不入吗？可那时就是那样。宛丘和我的恋爱，与这属世的恋爱根本不同
。我想，如果天使在看这台戏，也一定是含笑而观的。这就是爱情吗？这，
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