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布鲁斯 F.F. Bruce
作者:葛思克夫妇 Ward Gasque 与 Laurel Gasque 1989
1989:葛思克先生是温哥华维真神学院的圣经鉴别学E. Marshall Sheppard教授;
1989:葛思克太太是一位文化历史学家和作家。
来源:St Mark’s Review 139 (Spring 1989): 4-10.
翻译:鱼咖啡 fishcafe.3322.org 2009
介绍
布鲁斯Frederick Fyvie Bruce(生于1910)在当代圣经学术的领域里,有如鹤立鸡 群。他对使徒行传希腊文本的注释(1951),一般被肯定为福音派神学研究大复兴的第一本重要著作。为了肯定他的卓越,他的母校----苏格兰.阿伯丁大学----授予了他荣誉博士学位。一代代的院校学生,是透过布鲁斯那本小书而认识他的,那书就是“新约文献可靠吗?The New Testament Documents: Are They Reliable?”(IVP和Eerdmans出版)。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本书被屡屡的复印和再版。他的“新约历史New Testament History”(Doubleday出版),作为各神学院校的标准课本,已经长达二十年之久了。
他能够把专癖的研究,以非技术性的写作方式表达出来,让有知识的平信徒也能欣赏,让没有神学学位的人也能理解并享用;这些书例如有:“英语圣经的历史History of the Bible In English”(Oxford University Press出版)、和:“保罗:解放心灵的使者Paul: Apostle of the Heart Set Free” (Eerdmans出版)。而牧师们和导师们,也热切的期待他每一本新推出的注释或圣经研究;其中最近期的有:新国际希腊文新约注释:保罗达加拉太人书 Paul’s Letter to the Galatians for the New International Greek Testament Commentary”(Eerdmans出版),这本书必将成为跨越下个世纪的标准读物。
布鲁斯著作的简短列表,用小字体印刷,就已经有56页之长了!他的作品包括了:四十多本书、还有近两千篇文章和评论。作为对他的作品的肯定,他既当选过旧约研究协会的主席、而又当选过新约研究协会的主席,这是绝无仅有的。从1959年直到1978年他退休,他担任了英格兰.曼彻斯特大学的圣经鉴别与解经部John Rylands Chair荣誉主任教授,那是德高望重的位置。在那里,他指导过的圣经学术博士生人数,是英国历史上最多的。
以下是葛思克夫妇所作的访谈,他们于不久前拜访了布鲁斯教授夫妇在英格兰的家。
访谈内容
圣经研究
葛思克夫妇:你的教会传统(普利茅斯弟兄会)有没有影响你对圣经的研究和教导呢?
布鲁斯:在某方面应该是有的。我所见到的情况是,“开放弟兄会”的一种传统,是鼓励个人的研经、和鼓励独立的思考、而不去紧紧的跟随一个学派的思想----不像有一些教会团体那样。
葛思克夫妇:当你开始你的学术职业时,在英国的各大学里,尤其是在英格兰,很少有人致力把福音派信仰和学术性的圣经研究,融合起来。我相信今天的情况是大不相同了。
布鲁斯:噢,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我认为,起码在某个程度上,是因为丁道尔团契Tyndale Fellowship的作用。丁道尔团契是一些福音派男女组成的社团,致力于严谨的圣经研究,带有信仰的委身faith commitment,却没有不必要的牵制。
葛思克夫妇:你在你那本小书里----“新约文献可靠吗?The New Testament Documents: Are They Reliable?”,捍卫了新约的基本可靠性,自从那时到现在,已经45年了。你仍然坚持当年所写的内容吗?
布鲁斯:我仍然坚持那本书的概论。在一些当年偶尔提到的重要细节上,我也许有了不同的看法;但我仍然维持那本书所论证的大纲。
葛思克夫妇:(页5)作为一位基督徒、又是一位学者,你是以什么样的模式来学习圣经的呢?
布鲁斯:我想,我必须区分学术性的研究、和一般性的学习。在一个层面上----也许这是最重要的层面----我以愿意的心态来看圣经,期待在里面聆听到神的声音。但是,在灵修的读经、和学术性的研究之间,是没有冲突的。在这些年里,我全程的投入到教会的圣经事奉里头----当然,主要是在我自己当时的教会里(注:布鲁斯曾是一所弟兄会的长老之一)----我在其中所尝试作的,就是把两种的模式融合起来。我试图把我的学术成果,以听众能够吸收的方式来表达;而同时又希望他们能够----像我自己一样----认得、和应用圣经里神的声音。
葛思克夫妇:“圣经鉴别学(圣经批判学)biblical criticism”这个名词,在你的著作里一般是有正面意义的。虽然,在一些圈子里,它是有负面意义的。为什么会有这个情况呢?
布鲁斯:因为“圣经鉴别学”是圣经文本的研究。它是基于抄卷证据和早期的见证,来构建可靠的文本:这,就是“文本鉴别学textual criticism”的研究。当这一步完成后,就会牵涉到文本的解读,技术上这叫做“解经exegesis”。这个需要研究到个别书卷的文体结构、写书日期的考虑、写书时的处境和环境、然后是著者的问题。
而在这三方面----文体结构、日期、和著者方面----我们有一系列的研究,过去被总称为“高等鉴别学(高等批判学)higher criticism”。故此,圣经鉴别学是一种正面的研究。它的目的是要帮助人们更好的了解圣经。我在曼彻斯特的其中一位前辈----他是Rylands Chair位上的前主任----匹艾克Arthur Samuel Peake----他并不运用圣经鉴别,但他记录说:“我对鉴别本身并不感兴趣。重要的是看透内容的中心含义。”那么,任何的技术,只要能帮助我们看透圣经的中心含义的,都是有益的。
福音派
葛思克夫妇:有没有一种“福音派”的圣经鉴别观,是与其它类型的圣经鉴别不一样的呢?
布鲁斯:对我来说,并无不同。一些福音派学者很可能有独特的圣经鉴别观,与别人的研究模式区分起来。但是,当我在曼彻斯特大学被委任去教授圣经鉴别学时,是被委任去教授前任所教授的同一个课题,如C.H. Dodd, T.W. Manson等人一样。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所教授的鉴别学,和他们所教授的鉴别学,有任何的不同。在某些方面,他们也许得到了与我不同的研究结论。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葛思克夫妇:在北美,关于圣经的“无误性inerrancy”有很多的争论;而“无误论inerrancy”常常被看作是福音派正统的基石。你对这个概念有何看法呢?
布鲁斯:依我看来,这是一个北美的现象,在英国不大见到,这是可喜的。在这个国家里,传统上用来形容对圣经权威的高度评价的术语,是“正确性infallibility”。
葛思克夫妇:这两个词语有何不同呢?
布鲁斯:当你看这两个词语本身,它们并无分别!“无误inerrancy”的意思是“没有错误”;而“正确infallibility”的意思是“不会有错”或“不会走偏”。但是“圣经的正确性infallibility”,它的传统定义,是关系到圣经作为“信仰和实践的准绳”的。而“无误论inerrancy”似乎是比前者含义更广的。(页6)
葛思克夫妇:你更喜欢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圣经呢?
布鲁斯:真理。这个词语有何不妥吗?我们所讨论的就是圣经的真理。或者说,当你说圣经是神的话语时,为何要去多想“正确”或“无误”这类术语呢?
葛思克夫妇:好些年前,你曾反对自己被称为“保守福音派”。你说过你情愿被当作“无向性的福音派”。你的意思何在呢?
布鲁斯:保守主义,基本上并不是我的立场。比如说,我很多鉴别学的结论,都被形容为保守的,那并不是因为我的研究是保守的、或我本人是保守的;而是因为,我相信那个是证据所指向的结论。如果其结论是保守的话,那也只能是那样了。
葛思克夫妇:你说的“福音派evangelical”是什么意思呢?
布鲁斯:一位“福音派”,是信靠:神会把与神无关的人the ungodly算为义(罗马书4:5)。就是信靠祂,不多不少,那就是福音派了。这可以被称为路德宗传统的福音派信仰evangelicalism。
葛思克夫妇:你如何界定福音派和非福音派呢?
布鲁斯:对救赎的工作、和神救赎恩典的主权,看法有缺欠的人。凡是让人的功劳成为救赎工作的元素之一的,在这个方面的,那就是非福音派了。
葛思克夫妇:那么“福音派evangelical”,对你来说,较多象征一种神学的定位,多于象征一种运动、或教会里的一个团体。
布鲁斯:主要就是这样的。当福音派信仰evangelicalism变成了教会里的一个派别时,那是很惨痛的。
葛思克夫妇:然而,既然有一群人,他们在人际关系上被认定为福音派,你看到他们在这些年间有什么改变吗?
布鲁斯:我在英国的经验是这样的,在教会里有分别的有一群福音派,这现象几乎就只有“英格兰教会”里有。我不是英格兰教会的福音派系,无法讲述第一手的经验;但我认为他们自己也会承认:在过去的一代人里,他们在形态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他们变得更为外向了,而不再是一个那么内向的团体了。他们意识到,他们的责任是,在英格兰教会的整个见证上,去扮演一个进取的、正面的角色。但我这个只是旁观者的观点而已。
在我自身的教会传统里,我们可以这样说:我们全都是福音派的。我们(弟兄会)在福音信仰之外,没有存留的可能性----正如我在前面尝试指出的。
葛思克夫妇:在世界范围上的福音派圈子里,你有没有观察到类似的趋势呢?
布鲁斯:我认为,对于教会的整体,当然,也推延到人类的整体,我们的责任感比以前大多了。而洛桑条约,是这种现象的一个叫人注目的表现。
葛思克夫妇:对于所谓的灵恩更新运动,你有何看法呢?
布鲁斯:对于灵恩更新,我没有什么经历。可以肯定说:我没有参与过。所以我无法发表有充分事实根据的言论。但是,从我所知道的,它似乎是神的灵的工作;今天它在世上很多地方,对于维持和复兴基督徒的见证,扮演着一定的角色。
保罗与自由
葛思克夫妇:你多年来的研究工作,可以被描述为对保罗书信的热恋;你就保罗的每封书信都写了注释,还有使 徒行传,把它们都放在历史框架里。你认为保罗留给教会的主要遗产是什么呢?
布鲁斯: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长时间的停顿〕我对简短的答案很却步,因为我不愿意说一些冤屈保罗的话。但当然,我对他的任何评论,还是无法完全给他公道的!
我相信,他的主要遗产,是他的无需律法的福音law-free gospel,他所宣称的神的恩典,他宣告不同的人种都可以获得,条件都是平等、分量也都平等。当他说:“在基督里并不分犹太人或希腊人、奴隶或自由民、男或女,”(加拉太书3:28)他是指那一些的区别,与福音是毫无关系的,与基督徒的见证、生活、和教会团契是毫无关系的。
葛思克夫妇:(页7)对于保罗,你的重要著作在英格兰的出版书名是“保罗:解放灵的使者Paul: the Apostle of the Free Spirit”。而在美国,它的名字却是“保罗:解放心的使者Paul: Apostle of the Heart Set Free”。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呢?
布鲁斯:第一个书名是我的选择。我想到的是诗篇51篇(12节),诗人祈祷说:“赐我自由的灵扶持我!”当我的美国出版社要在美国推广时,他们认为“自由的灵free spirit”会引起错误的联想,使读者忽略了该书的主要重点。“自由的灵free spirit”据说是某个汽油的牌子、或是某一群的嬉皮士。我以为,保罗在自己的年代,也许会被看为是某种的嬉皮士的。一些日子后,耶鲁大学的Paul Minear教授,给予该书很好的评论;他也指出书名上的“心”字,跟保罗的用词有所不同。我本是非常同意这点的。但我想到这个字并不是我个人的选择,我就以此来安慰自己吧。
葛思克夫妇:有些人是认同保罗的,但他们在个人的生活上、或他们与世人的关系上,都明显不是自由的;对于这样的一个人际现象,和保罗的自由freedom的神学之间,是一个表面的矛盾,你是否能解决这个矛盾呢?
布鲁斯:如果他们明显不是自由的话,他们就不是认同保罗的!也许他们自以为是认同了,但对于保罗的话----基督释放了我们,叫我们得以自由(加拉太书5:1)----他们还没有开始领会呢。
葛思克夫妇:在宣称是效法保罗的基督徒中间,有这样的一种惧怕,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布鲁斯:很多的人,包括很多基督徒,都惧怕自由。他们害怕拥有太多的自由;他们更是害怕别人有太多的自由,尤其是对年轻人。试想想:自由会把他们引到什么样的危险里呢!既定的轨道似乎是好多了。
葛思克夫妇:你这样自信的理由是什么呢?它是否直接从你的神学而来的呢?
布鲁斯:是的,当然是。来自于保罗所介绍的基督。保罗对基督的心意,有着独到的洞见;他意会到:只有在基督里,才有真正的自由。我认为在基督的所有跟从者之中,是没有比保罗更释放的灵魂了。
葛思克夫妇:保罗对西方的思维,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呢?
布鲁斯:保罗对西方思维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真是这样的。也许,主要是由奥古斯丁所推广的。多个世纪以来,很可能没有另一个人,对西方思维的影响能比得上奥古斯丁了。
葛思克夫妇:奥古斯丁有否准确的推广了保罗的思维呢?
布鲁斯:不完全准确。奥古斯丁对于基督徒自由的认同,与保罗是挺不同的。虽然奥古斯丁是其中一位最权威的保罗解读家,即使是奥古斯丁,也误会了保罗!----正如哈纳克Adolf Harnack(社会神学家/自由神学家)所评论的马慈安Marcion那样(哈纳克认为马慈安是最权威的保罗解读家)。
葛思克夫妇:你认为谁才是最准确的保罗解读家呢?
布鲁斯:当然是伟大的改教家们啦,比如是路德。或者是18世纪的约翰.卫斯理、和查尔斯.卫斯理。保罗在他们的归主经历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他们不得不摸透保罗的中心教导,并与他人分享。
葛思克夫妇:现今的解放神学----比如是拉丁美洲的、和女权神学----他们把保罗的自由freedom的神学,运用在社会和政治的议题上,你认为这样正确吗?
布鲁斯:基本上,是可以的。自由,是位于保罗福音的心脏的,它是不该受到任何限制的。它必然会衍生出社会性的意义和应用的。我对解放神学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它似乎是与马.克.思的历史观联系起来了;这个是与保罗的模式相当不同的。
葛思克夫妇:你似乎是把保罗解读成一位解放者了----如果没有解读成一位革.命家的话。但很多人是把他看为一位保守派的----要求别人安守本位、劝告奴隶满足于自己的社会地位、叫女性沉默、禁止女性在教会里担当职位。他们对保罗的解读,相比起解放人们的角色,是离万丈之远的!
布鲁斯:(页8)保罗对奴隶的观点,必须放在当时的社会框架来看待。若是叫奴隶去反抗奴役,是徒劳无功的。他们无法改变现状。而保罗所作的----是类似那个年代的斯多葛哲学家们所作的----在某个方面,一位奴隶,也可以是个自由的人;而同样真实的是,一位社会上的自由民,也往往活得像个奴隶一样。奴役和自由,是内里生命的问题,这是主要的;而一个人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并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