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节时期,母亲便会点上红色的蜡烛,摆上各种各样的贡品,有油炸的丸子、鲜鱼、红烧肉等。插上三炷香,在烟雾缭绕之中,实行叩拜大礼。这是母亲乞求老天爷保佑她平安了。口中还念念有词——“老天爷,财神爷,您老人家请香好。”灶房里也贴上了灶王爷的图像,两边还贴着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不仅是年初一,就是平常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也要烧香摆贡,乞求平安。母亲烧香摆贡的行为几乎是贯穿了她的一生。也许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以至于我对任何神学都有一种反感的态度。她所信奉的“信神有神在,不信无妨碍”,更是鲜明地体现了她的功利主义思想。也就是说,将神当作能够给她带来平安或者财富的工具,具有明显的实用主义思想。
在母亲眼中,老天爷是一个“惩善扬恶,扶幼救困”的化身,比如说,对于不孝子孙,母亲说,是要天打雷轰的。这种封建迷信思想又参杂着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使得母亲心中并没有因为她心中有神,而有一整套完整的思想观念,只不过是一种封建礼教、封建迷信思想和佛家思想三者的混合物。因而,并不能对事物和人有一个清查的正确的认识和判断标准,一切只是依靠自己的喜恶为依据。当然,这根本就无法保证其客观公正性。
而从母亲身上,我并没有发现神性在她身上展现,反而看到了母亲自我意识的高度膨胀。
封建家长作风在母亲身上表现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听到母亲说话的时候都会战战兢兢。 母亲的说一不二的态度、恶语相向、凶狠的巴掌以及以断炊相威胁,长期让我生活在阴影之下。而书上影视里对于母亲的赞美让我更加诚惶诚恐,惶恐不安,认为自己一定是坏到透顶,才让母亲这么凶狠对我。现在想起来都甚为后怕,母亲说不定什么时候心情坏了她都要打人的。而我,挨的次数又更加多一些,大哥长期在外地,姐姐早已出嫁,二哥在外地上学。所以,我就成了挨打的板子。而被打之后,连个寻求依靠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生活让我期生活在阴影之下,形成了自己封闭的性格,长期在生活中适应不下来。对人,特别是对陌生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后来,上了学又上了班,大家都说,我常常会在梦中大喊起来。甚至以至于到现在,我也常常会做恶梦。那种恐慌,常常压抑的我,如世界末日要到来一样。
母亲会因为我的偶然的过失,而追打我三四里,一路打来一路骂。我会被吓得魂不附体,因为我不知道未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有时,我会被罚跪在冰凉地里,常跪不能起,膝盖会钻心的难受。饭也不得吃,有病也不能给看,自生自灭吧。很多时候,我会一头栽到在地常卧不起。这段我记忆得非常清晰,我当时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现在想起来,几乎是摧残。每天天不明的时候,就要让我起来干活,困得要死,拧起耳朵,抬着头一直晃,晃,晃。我心中在喊:天,让我去死吧!
做不完的活,干不完的事,放学一回家立马就得去干活。不过,我总得感谢母亲,她让我去上了学,无论她的用意何在。 往事不堪回首,有许许多多的例子许许多的事情,今天回忆起来,也感觉很是费解,母亲的无缘无故的张手就打,近乎变态的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彰显母亲的权威?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或者说是通过虐待来获得满足感吗?记得在上高中时的一个星期天,外面下着漂泼大雨,而母亲却让我到四里之外的集镇上去买馍,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然而,是真的,我别无选择,只有冲出雨去……那雨下得那个大啊!我感到真的不可思议!
其实很长时间一段时间以来,我以为自己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教科书和电视广播赛扬母爱的太多了,别的同学家的母亲又都是那么的慈祥。我不敢对别人,哪怕自己的兄弟姐妹讲内心的感受。生活中,也是三缄其口。
我刚毕业时,每月只有154元。那时,我什么也没有,都需要操设。比如说自行车,还需要有替换的衣服,还有许多小商品等。可是,母亲,似乎对于这一切并不关心。她只是想给我要钱。
我拿出了60元钱给母亲,留下了90多元给自己。想着反正自己这一点钱自行车是买不起了,先将就一两个月吧。母亲却说什么,你应该都把这些钱给我,如果不是我供应你上学,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钱?我没说什么,给了母亲60元钱就走了。
下周六,二哥找到我说,母亲嫌我给的钱少了,说应该给100元才行,我告诉哥说,我要攒点钱买自行车呢。二哥说,母亲说要补给她40。没办法,我又找到母亲,补给了40。
有一次,我问母亲,难道你养儿女,就是为了让他们给你钱吗?“那当然了,”母亲不假思索地说,“不让他们给我钱,我养他们做什么?”
母亲经常给我们讲孝顺儿女的故事,再加上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戏文,更是被母亲拿来加以佐证,而母亲培养几个孩子考上大学的故事在我们当地又流传甚广,使得母亲小有名气。因此,我们几个在母亲面前,从来都不敢说什么。
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爹的恩情还好报,娘的恩情报不清。
小时候,母亲常常问的就是:“你长大以后疼我吗?”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且郑重其事。你只能回答“疼”。
有一个人问牧师,基督教义的内容,你能用一句话来概括吗?牧师说是“爱人如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有人问一个经济学家,你能用一句话来概括经济学的内容吗?经济学家说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然而,这两个人生之中最为重要的道理母亲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她用了几乎一生的时间去反证这两个理论,致使她的人生道路越走越离真正有意义的生活轨迹。她并不缺少子女,可是她缺少爱;她并不缺少钱,可是她缺少幸福。我每次坐下来想和她长谈的时候,都不能够,无法沟通下去,中间好像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让我感到窒息。——这让我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感。
我只有沉默,沉默。
作为一个母亲,可以严厉,但心中不能没有慈爱;可以要强,但不能缺少关怀;可以不穿华贵的服饰,但不能没有整洁;可以让子女报答,但不能贪婪无度。我那可怜的母亲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母亲啊,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你的爱?为什么每次去家里看你,你都是谈论钱啊钱啊?母亲啊,你让我怎么爱你?
有一次,我回老家去,刚刚坐下,母亲就拿出一把她捡到的烟蒂对我说,她想剥里面的海绵缝制一个枕头。我说,不会吧。我们几个都给你钱的,你不会买不起一个枕头吧。
母亲说,她要节省的。
然后又说了好多,我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了。赶紧说,以后我给你买一个吧。母亲这才作罢。后来,给她买了一个挺贵的一个枕头,是一整块海绵的。
以后说起话时,母亲又埋怨我说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什么,恰巧,我看到了那个枕头,就说不是给你买过枕头吗?母亲说,也不过就是十来块钱的事。然后,我又看到了收音机,说,这不也是我买的吗? 母亲叹息了一声说:唉,买什么你不该买的吗?难道给老家人买东西不应该吗?——母亲的话真的让我无话可说。
家里的线路坏了,要修理一下,找不到螺丝刀,母亲说,你怎么不给买一个?下雨了,母亲说,你也不给买一把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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