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被炮火和尖叫声吵得无法安眠。她心情沉重地听着凌晨里传来的声响。战争6年间她尽力使得自己和四个孩子存活着。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
苏联人在这里了,她害怕地想着。我们的房子没地方藏身。现在只有上帝可以帮助我们了。
她吓得不知所措,听着门外越来越吵的骚动声。
等一下。那些不是俄语。那些人在讲荷兰上流农民的方言。他们怎么会在法兰克福呢?
忽然她全想起来了。她和孩子们从法兰克福逃出来,昨天很晚的时候到了伊思臣罗。
那么那些声音是什么呢?没有消息显明有苏联人临近了。现在她完全醒来了,跳出被窝,赤脚走在粗糙的地板到窗旁往外看。
农舍的院子里都是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只满身是泥的猪身上,它绝望地挣扎着想要冲出包围。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扑到了它,而那滑忽忽的猪就从他们的手中溜过了。房东斯多尔伯先生朝空中放了一枪,情况就更混乱了。
忽然,库特,洛蒂和杰德在窗旁挤着她。
“妈妈,他们要对这只猪做什么呢?”洛蒂问。
“他们要杀它。”
“但是这只猪很害怕呀。只要听听它的尖叫就知道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它呢?”
海伦把手臂搭在她身上安慰说。“洛蒂,这是我们取得肉食的方法。你知道我们有时候也吃牛肉。牛肉就是从被杀的牛来的。”
那些人抓到了那只猪,把它摔在地上。斯多尔伯先生把一只匕首插在它的脖子里,血水和泥一起喷了出来。11岁的洛蒂急忙从窗旁跑开了,扑在床上抽泣并干呕着。
“我再也再也不要吃肉了。”她哭着说。
海伦穿好了衣服,抱起小宝宝苏茜,在床上给她换了尿布,其他孩子就轮流用冰冷的水洗澡,那水一整夜都放在盥洗台的罐子里。
在楼下农舍厨房里,斯多尔伯太太已经烤好了几条面包。她邀请海伦和孩子们一起吃早餐,有黄油面包,还有代用咖啡。
“你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斯多尔伯先生问她。
“法兰克福处在废墟中了,”海伦说道。“每一天晚上当成队成队的敌机笼罩在城市上空时,都有炮弹的声音。”
“你们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斯多尔伯先生友好地说。“和我们呆在一起会很安全。像这样的时候法兰克福不是孩子们该呆的地方。”
他取过那破旧的发灰的帽子,走出去把猪切成几块。很快腌的猪胁肉就挂在了腌熏房做熏肉了。斯多尔伯太太用几个大水壶煮香肠,而那些大水壶平常是用来洗衣服的。
海伦和孩子们闻着煮猪肉的味道很不舒服,转回到楼上斯多尔伯一家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很快,他们就铺好了三张床。14岁的库特拿着圣经,读着上帝保守忠心的约瑟的故事。海伦带领一家人做祷告。
“主啊,我们感谢你,”她祷告着,“因你再一次保守了我们一家人,平安地把我们带到这深藏在Vogelsberg群山间的避难所里。家中没有人看到我们离开,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哪里。上帝啊,求你使我们在这里可以得到平安。并求你看顾孩子们的爸爸。我们有几个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他那时候在苏联。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你有大能可以在那里保守他,正如你引领了我们在这里一样。”
孩子们热切地和她一起说“阿门。”
他们用了一整个早上在房间里摆放居家用品,那是他们先前放在旧碗柜里带来的。他们把衣服挂在旧式衣柜里,柜门被虫蛀了,就画上几朵玫瑰花装饰。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后,海伦关上吱吱嘎嘎作响的门,转动了笨重而式样华丽的钥匙。
然后她到了厨房,洛蒂已经忙着削土豆皮,刮上一些儿胡萝卜做成简单的素菜汤。然后,苏茜睡着了,其他三个孩子就出去到处看看。
很快库特就跑回来进了房子,脸色灰白。
“库特,库特,怎么啦?”海伦叫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不出话来,手上拿着湿漉漉的一个东西。海伦从他颤抖的手中取下来,展在厨房的餐桌上。是一张海报,命令逃兵役不参军的青年马上到征兵办公室报到。任何青年逃兵役者被抓到的话立即枪毙。
“库特。”海伦的声音在发抖。“这是哪里弄来的?”
“我看到一个纳粹官员把这个钉在村子里的公告板上。他走了以后,风把海报吹跑了,吹到小溪里。我很好奇里面说什么,就用长竿把它捞了上来。哦,妈妈,我们要怎么办呢?”
“我们要告诉村长,”她果断地说。“他非常好心地收留了我们。但如果他被发现藏匿了逃兵役者,就会被处决的。我们不能那么对他。”
海伦走进院子,那里还在杀猪。
“斯多尔伯先生,”她轻声说。“您能到房子里来一下吗?”
他看到海伦明显的担忧,跟着她到了厨房,把血淋淋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出什么事了,哈瑟太太?”他问。
海伦向他说了库特所发现的东西。村长沉默地看了展在桌面上的海报。然后他把它揉皱了,扔到炉子里正燃烧的煤中。
海伦低声说,“斯多尔伯先生,我要向您承认些事。我们来这里是因为库特被征入伍。我们不能把您陷在这样的危险当中。哦,我们要怎么办呢?”
“哈瑟太太,”村长平静地说,“风把海报吹跑了,吹到了小溪里。我什么也没看到,也不知道。”
他走到窗旁,往外望望,然后走到她旁边。“我也要承认些事。”他清楚地说。
“我偷听了伦敦BBC的德语广播。你知道,收听敌台是禁止的,如果我被查出就会被捕的。但是,哈瑟太太,这些是非常时期的非常行为。我已经知道德国除了谎言什么也没说。我们不是正在赢得战争。事实上,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美国人离伊思臣罗很近,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不会把你的孩子在战争后期送去前线的。像他这样千千万万未受训的孩子们每天都有被杀死的”——他朝窗外倾了倾——“就像那里的那只猪一样。真是疯狂。你要把库特藏在房子里,因为我们现在不打算让他牺牲。”
海伦紧握着斯多尔伯先生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两个星期以后,有传言说美国人正过到这边来。一群稳步撤退的德国兵经过了伊思臣罗。库特走出去,看着他那被打败的本国部队穿着破烂,排成单行走过。一个营的上尉看见了他。
“孩子,过来。”
“是的,长官。”
“我这里有几箱分类文件。”那个官员说。“我们不能再带着了。我命令你把它们都烧了。告诉我村子里的火炉在哪里。”
库特带他到了那巨大的砖炉旁,所有的农户都用它来烤面包的。上尉命令士兵们把箱子都扛来。他们把箱子丢在地上,然后就快跑跟上走远的部队,而库特则开始把文件抛在大火中。他烧了好几个小时,一扎接着一扎,直到炉子红得发烫,灰烬如云团般飞出烟囱。烈火吞灭了标记着“机密”或“高级机密”的文件,在里面是希特勒亲自下达的指挥作战命令,指导马其诺防线的作战。
下午早些时候,斯多尔伯先生冲进了厨房。
“美国人离这里只有五英里了!”他叫了起来。“他们只要两个小时就到了。哦,我该怎么办呢?”
海伦很快想了想,试着使他平静下来。“您不如挨家挨户地通知,叫大家把白色的床单挂在窗户外面吧。”她建议说。“那就是告诉他们我们投降了。”
斯多尔伯先生非常感激她的提议,就按她说的做了。很快,当第一批的美国卡车驶进村子里的时候,白色的床单就飘扬在各家的窗口了。那是在1945年的复活节前的星期五。
“注意!注意了!”卡车上的喇叭噼噼啪啪地用德语嚷着。“任何人离开房子就要被枪毙。呆在你们的房子里面。”
很快士兵们就砰砰地敲各家的门。海伦开了斯多尔伯家的门,35个人拥了进来。他们非常友好,走进厨房开始拿出锅盆。他们用手势比划想要面包和油来煎几个蛋。
海伦找到吓坏了的斯多尔伯太太,她正藏在阁楼里。
“您看,他们饿了,”她向斯多尔伯太太解释说。“不要让他们等太久吧。给他们些食物。他们就想要这些。”
“他们会把我储藏的东西全吃完的,” 斯多尔伯太太悲伤地说。“不过如果不得不这样的话,就给他们一团猪油,一条面包吧。”
海伦摇摇头。“不行的,”她坚持说,“别太傻了。给他们足够的东西吃吧,不然他们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的。你的生命比一罐猪油重要的多了。”
最后,斯多尔伯太太说,“哈瑟太太,你来处理吧。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海伦跑进地窖里,取了奶油,蛋,几条面包,家酿的几罐苹果汁,还有几罐猪油。然后她开了火,开始煎蛋。美国兵的首领懂得几个德文单词,就向海伦要这要那。她很快地拿来了所需要的东西。
她站在火炉旁时,有个人走到她身后,把手臂搭在她身上开始要亲吻她。那个指挥官飞快来到她身旁。他大声地责骂那个士兵,把他打到角落里。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敢再骚扰她了。
那天晚上,海伦累极了,走上漆黑的楼梯到房间,有人拉拉她的袖子。
她吓得跳起来。“是谁?”
有个女人的声音低声说。“哈瑟太太,请让我藏在你的房间里。我一个人感觉很不安全。”
是哈尔太太(Frau Haar),也是法兰克福来的女人,收留在斯多尔伯家里。她在家是个大危险,因为她曾经帮助一个苏联的战俘逃走。这样的话传遍了乡里,她不得不逃走免得被送往集中营去。
海伦一句话不说,就拉着她的手带她到房间里。苏茜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其他的几个孩子也准备上床了。库特和9岁的杰德一起睡,洛蒂睡另一张床,海伦和哈尔太太一起睡那张双人床。孩子们躺下前,海伦跪下和他们一起做了祷告,求主在夜里保守他们。
“哈尔太太,”孩子们都躺好后,海伦说。“我们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我们最好不要脱衣服。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做好准备。”
忽然,门上有轻微的敲门声。海伦开了一道小缝,看到那个12岁的孤女,斯多尔伯一家收留她来牧牛的。
“哈瑟太太,我太害怕了。请让我呆在你的房间里吧。”这个浑身颤抖的女孩子乞求着。海伦把她拉了进来,重新锁好了门。
“你可以和洛蒂一起睡,”她说着,让那女孩子躺进来。很快都安静下来了。海伦睡着了。凌晨2:00,她被嚷嚷声,尖叫声,粗哑的笑声吵醒了。她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马上就听到门外斯多尔伯太太的声音。
“哈瑟太太,快开门!美国人要检查你的房间!”
海伦从床上跳起来,想着:“我和哈尔太太做对了。”士兵们已经跌跌撞撞地上了楼,发着酒气。
她开了门,看到早些时候在厨房保护了她的那个军队领袖站在那里。
“哦,”他用简单的德语说。“你在这里。”
他用手电筒扫扫房间的角落和床底下。然后小心地扫过每张床。其他人想要挤过他进来,但他用腿挡在门口,朝那些人吼着,“出去!出去!”
他转向海伦,问道:“是你的孩子们?”海伦默默地点点头。他说,“你是个好女人。你去睡吧。”他转过身,示意她关上他身后的门。
安息日早上,海伦下楼到厨房去热些牛奶做早餐,她发现几个村妇聚在那里。
“哈瑟太太,你昨晚怎么过的?”她们很想知道。
“我没问题呀,我睡着了。”
“什么,那些士兵没有骚扰你吗?”
海伦恐惧地得知,那些喝醉了的人强奸了村子里的女人,从小女孩到老太太,无一幸免。那些女人哭泣着,围坐在桌旁描述着那天晚上的恐怖。
海伦并且得知,当美国兵来要食物时,几家假装没有东西的农户走开了。激怒的美国兵到了藏食物的地窖里,把所找到的东西都打烂了。
有一家的女儿准备在星期天去教堂施坚信礼。他们花了几个月为这次宴席准备食物,并藏到起居室几块假镶板的后面。士兵们用枪敲墙壁,发现有中空的地方,踢开镶板找到了熏肉,火腿,奶油,蛋,一大瓶装得满满上好蜂蜜的瓶子。
那些人因受骗而被激怒,就把所有东西都扔在地上,完全践踏了。他们最后发现了那瓶蜂蜜。最后其中一个抢过来,在里面排泄。
“我们不得不也把瓶子扔了,”那个哀伤的女人说着。
那天晚些时候,美国指挥官下达了命令不得侵扰任何妇女,违者处死刑。但是破坏已经发生了。只有和海伦在一起的几个人得以幸免。
早餐以后,海伦把孩子们聚在一起,开始安息日学。他们唱起了最爱的诗歌:“上主是我坚固保障,庄严雄峻永坚强。”
村子里的街道荒芜了,但那天及其夜里都不再有暴力发生了,而受惊的村民则整夜守在上锁的门窗后面。
被军队占领以后,生活倒也规律起来了。美国人很会管理,只有遇到他们认为是叛逆行为时才会变得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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