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 弥尔顿

512

那儿树丛繁茂，园林中最怡神的地方，
为娱乐而种植的地方。
终于在泉水旁，林荫浓绿的小溪边，
他发现了他们二人，
但遇见单独的夏娃是他所切望的。
最超乎意料的是他马上有这样的机会，
他探知夏娃单独站着，
香云包围着她时隐时现，
繁茂的蔷薇在她的四周簇拥着，
交相辉映。她时时俯身
扶起柔弱的茎和花，都很鲜艳，
红的，青的，金色斑点的，
都有，支不住，低头下垂；
她支起它们，以小山桃为纽带互相支持；
但世事难料，她自己也是
一朵最鲜艳的不支之花，
支柱离她太远，而暴风雨却近在咫尺。
魔王渐渐靠近了，经过杉、松、棕榈
等亭亭玉立的乔木的树下横道，
繁茂的小树丛和夏娃亲手修理过的
小径和花坛之间，若隐若现，
大胆地盘卷而行。无论是复活了
的阿多尼斯的，还是老勒阿替斯的
儿子的东道主，著名的阿尔喀那斯的
大都没有这里的花园美妙。
同神话以外的相比，
聪明的国王同他那漂亮的埃及妃嫔
游戏之处更为可乐。他十分喜爱这地方，
更喜爱这人。如同久居在人口稠密的都市中，
住屋相连，纵横的阴沟污了空气，
在夏天的早晨一旦来到近郊，
在快乐的乡村和田野中呼吸，
凡所遇见的一切都是令人欣喜，
谷物或干草的香味，母牛、奶场
等每一田园风光和声响。
如有仙女般的美丽贞女的足迹踏过，
一切愉快的东西将变得更愉快。
她是无比的，她的容姿看来像是
一切愉悦的焦点。蛇怀着这种愉悦，
眺望这个花坛，夏娃的幽栖处，
如此清晨，如此孤寂。
她那仙女般的形像，
天使的神情，更显温柔，
更显女性的美，她的天真烂漫，
她的每一姿态、气度即使是最小的动作，
都足以使他的恶意退缩，
甜美的魅力把他带来的凶恶企图的
凶恶性夺走了。这其间，
恶魔弃恶而立茫然若失，
似有向善之心，仇恨、欺诈、
憎恨、忌妒和复仇放弃了；
但长在心中的炽热地狱仍在燃烧，
曾在半空，迅速烧毁了喜悦，
现在这些快乐都不是为他而设的，
多看会使他更苦恼。
他立即重新集结强烈憎恨，
鼓起恶毒的念头：
“思想啊，你要领我到何方？
用不可抵抗的魅力带我来这儿，
忘掉此行的目的，不是为爱，
而是为恨，也不是把乐园的希望带到地狱，
不希望在此体味欢乐，
而是要毁灭一切欢乐，
只留下毁灭的欢乐。对我而言，
其余一切愉悦，就不再存在了。
因此，不可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
看，这个独处的女人
正是施行各种诱惑的好机会，
我已环顾一周，她丈夫不在近旁，
我要躲开他那较高的智力、
气力和勇敢，不可轻视他
那由泥土造成的英雄的肢体，
他刀枪不入，我对付不了他：
我已今非昔比了，地狱使我减色，
痛苦使我变弱了。她很美，
神圣般的美，适于诸神的爱，
虽在爱和美中有恐怖，但不可怕，
没有更强的憎恨无法靠近她，
更强的憎恨巧妙地伪装为爱。
这就是我现在决定毁灭她的途径。”
人类的敌人，蛇的坏寄宿者说完，
走近夏娃去，用尾巴卷成一个圆底，
在上面盘起一圈圈高耸的迷塔，
匍匐前进，而不像他后来那样
迂回曲折地趴地而行，
他头戴高冠，眼似红玉，
还有金碧辉煌的头颈，
在他那在草上波动的塔尖的中心直立着；
他的容姿表现出内心的愉悦。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爱的蛇了。
诸如这些蛇在依里利亚，
由赫苗和卡特默斯所变的或爱坡陀拉斯的神；
安扪大神或卡匹托林主神所变的，
前者和奥林匹阿斯，后者和
生下罗马英雄西庇阿的女人
所共同看见的蛇都不能与之相媲美。
开始时，他像小偷一样偷偷接近她，
但又怕不方便，便从侧面，
横着前进。跟着又像个谙熟的船夫，
在河口或峡口驶船，
随着风向的改变而改变
舵的方位和风帆的方向。
他随机应变见风使舵为引起夏娃注意，
在她面前耍了一些玩艺儿，
用尾巴卷成许多波浪似的圈圈。
由于她很忙，虽然听见木叶的沙沙声，
却没注意，像平时百兽在田野里，
很温顺地听从她的声音
在她面前嬉戏打闹一样，
比赛西呼召假装的畜类时还顺从。
他现在胆子壮了，不等召唤，
就来站在她的跟前；
以羡慕的目光望着她：
不时低下小塔上的头和发光的珐琅的颈项，
谄媚地舔着她所踩过的泥土。
夏娃终于被他那无声的表情吸引了；
为此，他十分高兴，
便用蛇的舌头或声气的冲动，
开始了他那欺诈性的诱惑：
“女王啊，不要惊奇，
也许是惟一您的惊奇可惊之处，
您那天惠娇美的容颜上
不要露出嗔怪的神情，
嘲笑我的冒昧拜访，
这样直接地注视，
敢于冒犯您眉宇的庄严，
尤其是独处时的庄严。
美的造物主最美的肖像啊，
一切生物，您的万物，
无时无地不在凝望着您，
看得发呆了，都一致
歌颂赞叹您神圣庄严的美；
但除了一个外，
在这荒野的园子里，兽群之间，
粗野、浅薄的观众不能
认识您一半的美，曾有谁对你垂青？
他能看出您是神中女神，
受您的从者，天使们的崇拜、供奉。”
诱惑者以这样的谄谀之词
开始了他的前奏。
他的话渗透进夏娃的心，
虽觉声音有些怪异；
但最终惊讶地回答道：
“怎么一回事？
人的语言竟从畜牲的舌头说出，
畜牲竟会表达人的思想？
最初我以为天神造畜牲时
完全没有给以发音清晰的本能，
它们都是哑巴，后来认为
从它们的脸和行为中可以
看出它们所表现的一些理性，
却很模糊。你，蛇啊，
我知道你是野地里最聪明的畜牲，
但不知道人的声音也赋予你。
这样，请你重复这个奇迹，
说你是怎样从哑巴到会说话的？
你是怎样超越我平常所见
所接近的其他畜类的？
说吧，因为值得注意这样的奇迹。”
狡猾的诱惑者如此答道：
“这美丽世界的女王，
光辉的夏娃啊！
回答您命令我作答的这一切是容易的，
而且应该从命。起初，
我和其他草食的畜牲一样，
也同样卑陋浅薄，跟我的食物无异，
除了分辨食物与性别之外，
一切较高的事物都不懂。
可是，有一天，我在野地里漫游，
忽然看见远处有一株宝树
展现在我的眼前，
结着红色和金色相间的果子：
我凑近仔细一看；那时，
树上吹来了一阵香味，
激起我的食欲，使我喜欢它，
超出最好的茴香的香气，
或夕暮时母羊下垂的乳房，
因小羊羔贪玩而没有去吮吸。
为要满足我的强烈欲望
我毫不迟疑地去尝味
一下那美丽的果子；
饥与渴一起来做强烈的教唆，
那诱人的果实的香气，
更加尖锐引诱我。一会儿，
我就爬上长满青苔的树干，
并紧紧缠住因为那树枝离地之高，
要您或亚当尽力高举才能够得上。
其他畜类都怀有同样的愿望围绕着树看，
但只站着干望，摘不到。
我攀到树的半高处，
那儿挂着诱人的累累果实，
我摘吃个饱，因为它味美无比，
我觉得连正餐和泉饮都没有如此甘甜。
终于吃饱了，不久就觉得自己
内部起了异样的变化，
理性逐步地长出，
虽然外形仍保持这个样子，
但再过不久又会开口说话了，
从此，我的心思变得高深，
用器宇轩昂的心胸，
观察上天、下地、半空中
一切美善的东西。
但我看出一切神的美善都集于你的身上，
您的美具有天仙的光辉；
一切的美都不能与您相比拟，
使我不能不对您出神相视，
并且崇拜您，
神所正确宣称的万物的主宰，宇宙的女王。”
狡猾的蛇如着了魔这样说了；
夏娃更觉惊奇，便轻率地回答：

“蛇啊，你这过分的赞辞，
使人怀疑由你初次证明的那果实的功力。
但是，你说说吧！那树长在哪儿？
离这儿有多远？因为在这乐园中
天神栽了许许多多的树，种类庞杂，
有许许多多我们还不认识，
有这么丰富的物产任我们选择，
还有很多未经采摘的果实，
仍旧挂在枝头永不腐烂，
为了人类繁殖而储存粮食，
等待更多的人手来帮助自然卸下重负。”
狡猾的毒蛇这样对她表示高兴：
“女王啊，路易走且还不远，
就在一排山桃花的后面，
在泉水旁边，在一片平地上，
花正盛开，在没药和香水薄荷的
茂密小森林那里。如果您
允许我作向导的话，我马上可以为您效劳。”
夏娃说，“那么领路吧！”
他很快地领头涡卷而进，
曲折错综的路被他走成直的，
灾难越来越近了。
他头上的冠毛因希望而高扬，
因快乐而发光：好像夜所凝练，
寒气包围的浮游水汽形成的鬼火，
燃成飘摇不定的火焰，
据说有恶鬼参加，在虚妄的光挥舞照耀下，
带领夜游者走入迷途、沼泽、
泥淖、池塘、水潭里去，
被吞没，死亡，却呼救无门。
阴险的蛇也这样陷害幼稚的夏娃，
人类的母亲，领她向灾难之源，
禁树那儿走去。
当她望见那树时，便对向导说：
“蛇啊，我们最好别到这儿来，
虽然这儿有过剩的果子，
但不是我的果子，它的功效如何，
只有你知道；若真有这样的效力，
实在奇怪！但这棵树我们尝不得，
摸不得，这是天神的命令；
这命令他视为掌上明珠。
此外，我们依照我们自身的法律而生活，
我们的理性就是我们的法律。”
诱惑者狡诈地回答她说：
“不错！那么上帝
可曾向地上或空中的万物灵长宣告过，
不许吃园中一切树木的果子？
夏娃天真无邪地这样对他说：
“园中一切树木的果子我们都可以吃，
除了园正中央这棵美丽树木的果子，
上帝说，不准吃，甚至摸，否则必死无疑。”
这简短的话还未说完，
诱惑者便更加胆大了，
他装做出于对人热情和爱护，
表示对他的错误的愤慨，
他开始扮演新的角色，扇动激情，
心绪混乱而故作举止闲雅，
像是要开始做什么大事，
他挺身而起。虽然现在没有出声，
却像一个老练的著名雄辩家，
在雅典或自由罗马的讲坛上
将作词藻华丽的大义演说，
他冷静地站着，还未开口，
他的姿势、动作和身段，
都引起了听众的注意，
有时出于正义的热情，
来不及交代序言，就从高潮开始。
这诱惑者也这样站着，移动着，
向上伸，热情洋溢地说：
“啊！神圣、聪明、赐予智慧的树，
知识之母啊！我觉得在
我里面你的力量是清清楚楚的，
不但能认识万物的本原，
而且能跟踪圣贤至高的行动。
这个宇宙的女王啊！
莫信于那残酷的死的要挟，
你们不会死。你们怎么会
因为果子而死呢？
是那东西不仅给予知识之外，
还会给予生命。因为威胁吗？
你看我吧，虽然我已经接触它，
尝味它，但还活着，
而且我得到了比命运所定的
还要完全的生命。
难道这东西对兽开放却对人关闭？
为了这么小小的罪神竟会大发雷霆？
他用死的痛苦来吓唬你们，
你们别管死是什么东西，
去寻求幸福的生活和分辨善恶的知识，
你们的勇敢美德难道得不到称赞吗？
善的，该怎么判断？恶的若真坏，
为了避免它，难道不该知道呢？
神若因此而伤害你们，
那就是不正义的了；
不正义怎能是神？不用怕他，
不用听从他。正好用你们
对死的恐怖本身消除恐怖。
那么，为什么要禁止呢？
为什么只恐吓你们，他的崇拜者，
置你们于卑微无知的地位呢？
因他知道你们吃它之时就是睁亮眼睛之时，
你们会完全睁开原来目蒙目龙的双眼，
你们就会和神一样知道善和恶。
在本质上我是人了，
你们也会是神，我由兽变人，
你们由人变神，这是成正比例的。
这样，即使你们会死，
那就是脱去人性而穿上神性。
这么说死是求之不得的，
即使受些威吓也不会带来更坏的东西。
诸神是什么，人难道不能像他们，
同享神的食物？神们最初存在，
凭着这一点，来增加我们的信念，
相信万物是他们创造的。我怀疑：
这个美丽的大地，
由于阳光的照耀而滋生万物，
但他们却没有产生什么。
如果产生了，谁吃了它，
不等许可便能直接产生智慧，
是谁在这棵树上封锁辨别善恶的知识呢？
况且人得了知识，又有何过错？
如果万物属于神，
那么你们的知识对他有何害处？
这棵树又怎么能违反他的意志呢？
若说出于嫉妒，天神的圣心怎能有嫉妒？
这种种原因，都说明你们需要这美丽的果子。
人间女神啊，伸出手来任意摘食吧！”
他就这样花言巧语一番。
他那狡黠的言词，
太容易打动她的心了。
她出神地盯住果子，仅仅看，
就够吸引人了，
她的耳朵里还响着他那巧妙的言词，
理由充足，在她看来很有道理。
那时节，将近中午，
那果子的香气激起她难以抑制的食欲，
摘食的欲念，
驱使她一双秀目渴望不止。
但首先，犹豫片刻，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你是最好的果实，你的功效伟大，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你虽和人隔离，却值得赞颂，
长时间的禁止后，初次尝味，
能使哑巴雄辩，
即使无言的舌头也能向你唱赞歌。
他不许我们用你，
但不向我们隐藏对你的赞歌，
称你为知识的树，
善和恶的知识树。
虽曾禁止我们品尝，
但他的禁令却更加宣扬了你，
同时表明你对善的传授，
和我们的浅薄：不知道善，
何以得到善了而得而不知与
完全没有得到有什么两样？
说明白些，为什么单禁止知识？
禁止我们善，禁止我们聪明！
这样的禁令束缚不了人。
如果死用最后的羁绊束缚我们，
那么我们内心的自由有何用处？
说我们吃这美果时，就是死的日子！
蛇为什么不死？他吃了却还活着，
懂事，能说话，有理性，
能辨别，以前他是没有理性的。
死是专为我们发明的吗？
这个智慧的食粮，
为兽类保留却拒我们于门外？
看来像是专为兽类的。
第一个尝试过的并不猜忌，
并不虚伪，也并不诡诈，
却亲近人，信心坚定，
带来喜悦等好事降临在他身上。
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知善与恶，怎能知生与死、
法与罚的可畏？这圣果能治百病，
赏心悦目，勾人食欲，
还有使人聪明的效力。
那么何不伸手直接采摘，滋养身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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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着，就在这不幸的时刻
她伸出那性急的手采果而食。
大地因此黯然神伤，
“自然”从座位上发出叹息，
通过万物表示灾难将及，
一切都完蛋的悲哀。
犯罪的蛇溜回密林里去了，
夏娃别的都不顾了，只管吃，
从此才知道尝试的快乐，
从未尝试过这果子，不管是真的，
还是为了要更高的知识而幻想的；
此外，也包含着成神的思想。
她无限贪婪地吃，却不知是在吃着“死”果。
终于饱了，好像因酒而亢奋，
乐意融融，欣然自语道：
“啊，乐园中最高、无上、万能的树啊，
你给予智慧，起幸福的作用，
却鲜为人知，空垂美果，
漫无目的地创造；但从现在起，
每天早晨，我要用歌诗、颂词来伺候你，
帮你卸下满枝的重荷，
给大家自由取用。
我从你身上得到知识上的成长，
像神一样知道一切。
别的树不能给予这样的礼物，
他们感到遗憾可是他们也有礼物，
不过当然不同于在这里所生长的。
其次，我要感谢你最好的向导啊！
若没有你的引导，
我至今仍是愚蠢无知的。
你开辟了知识的道路，
虽然她还隐藏在神秘里，
但已接近了。恐怕我也是神秘的。
天很高，从高处，
可远望地上的每一事物。
我们伟大的禁止者还有其他担心的事，
会忘记不断地监视，
他的全部侦探都在他四周，
可以放心。可是怎样去见亚当呢？
要让他知道我的变化，
分享我的全部快乐，还是不要，
紧紧抓住这知识的奇妙力量，
独自享有？这样，
就弥补了女性的缺陷，
更加惹他爱，更加和他平等，
有时候恐怕还能胜过他，
这也不是非分之念；
因为劣者谁能自由？
这也许是好办法：但被神看见了，
死降临于身怎么办？
那时我就完蛋了，
亚当和别的夏娃结合，
和她共过幸福的日子，我消灭了！
想起这事来也等于死！
因此，我决定要和亚当同甘共苦，
患难与共。我如此爱他，
和他一起时，万死堪当，
没有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这样说着，移向树旁，
但首先向它的力量来源深深地鞠了个躬。
那力量是诸神的饮料，
仙露中汲取的知识之液，
饱含在树里。
这时亚当正在焦急地等她回来，
挑选最美的花朵来编织花冠，
去装饰她的头发，
奖励她的辛勤劳动，
和收获者常对收获的女王所做的一样。
他耐心等待着，等待巨大的欢喜，
等待迟迟归来时的新的安慰。
但他的心魂不定，
不祥之感笼罩在头上。
他觉得浑身战栗他朝着
早晨她初别时走的那条路走去，
迎接她。那路必经知识之树的近旁，
在那儿遇见她，她正要离开那树回家，
手里拿着一枝新采折的鲜艳含笑，
天香四溢的最美的果实。
她急忙迎上去，
脸上露出谢罪之意作为序曲，
很快便用婉约的言词自作辩解，
随心所想地说：
“亚当啊，难道你不怪我回得太迟吗？
离开了你我便想念你，
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你的面，
这是爱的烦恼，以前从没有觉得过，
今后再也不要重尝草草离别
而陷入思念的痛苦。可是，
我迟迟未归的原因很奇怪，
听起来叫人奇怪：
并不像我们所听说的这棵树，
吃了很危险，并会引出未知的灾难；
相反，它有神圣非凡的功效，
能使尝试者睁开眼睛，成为诸神。
有人尝试过了，确实如此。
蛇不像我们这般拘束，很聪明，
他不服从，吃了这果子却没死，
如我们曾被恐吓的，相反的，
后果是能发出人的声音，
有人的意识，有完满的理性，
并有巧妙的语言，能劝服我，
因此我品尝了禁果，
也得了相应的功效；
暗淡的眼睛明亮了，
心旷神怡，心胸开阔，
逐渐成长而近于神性。
这些主要是为你去探求而来的，
如果没有你，我便一无所求。
幸福若降临于你，对我是幸福；
否则，我将无幸福可言。
因此，你也尝尝，
和我同命运，同快乐，
和同等恋爱一样。要不然，
必因地位不同而导致分离，
现在木已成舟，若命运不允许时，
我要为你放弃神性也太晚了。”
夏娃用快乐的容色如此讲述她的故事，
但不安的闪光在脸颊上燃烧着。
亚当一听到夏娃犯了死罪就惊倒，
茫然若失，全身的血管充满一阵
寒冷的战栗关节松弛了。
从无力的手中落下，
特为夏娃编织的花冠，
蔷薇也枯萎散落了。
他默默地站着，脸色惨白，
终于打破自己心中的沉默：
“啊，创造的绝艺，
一切神工的最后最好的杰作，
赏心悦目的创造物，
圣、神、善、爱的万类中
最优秀卓越的创造物啊！
你是怎么坠落的，
怎么一下子就坠落、玷污、凋零，
怎样屈从于死亡的！不，
你怎能违反严厉的禁令，
怎能亵渎了神圣的禁果的？
可能是未知的敌人
用恶毒的诡计欺骗了你，
连我也得同死。因为我已决定和你同死。
没有你，我怎活得下去呢？
怎能放弃和你愉快的谈话，
深沉的爱，而在野林里孤单地活着？
即使上帝从我的肋骨里取出
另造一个夏娃，
你的死又叫我怎么忘怀！
不，不，自然的链条锁着我；
你是我的肉中肉、骨中骨，
无论祸福，我都不能和你分离。”
说了这话他好像一个经过
一阵极端心绪纷乱的惊魂方定的人，
他主意已定，于是用平静的语气，
转向夏娃说：
“冒险的夏娃啊，你的大胆勇敢行为，
招来了何等的灾难！
只为贪心去目睹那神圣的果子，
神圣特下的禁令，
在不可违抗的戒令之下你却去尝味它！
但过去的事谁能挽回或一气勾销呢？
万能的神和‘运命’也无能为力；
不过，也许你不会死，
事情可能不那么严重，
因为被尝味过的果子，
首先被蛇亵渎了，
在我们尝味之前，
已经是平凡不洁的了。
对他也许不会加以死刑。
如你所说的，他活着，活着，
像我们人一样过着较高级的生活，
成了我们强烈的诱因，他尝试了，
反而得到相当高的提升，
成了诸神，或者天使半神。
我想天神，聪明的创造主，
虽然威胁我们，决不会严峻地
要毁灭处在万物之上的造物；
万物是为我们而造的，我们坠落了，
从属的东西也一定得坠落；
这样，神自己也将消亡、毁灭，
取消自己的所为，以徒劳告终，
这样做决不是出于他的意愿。
虽然他有力量可以重新创造，
但不会毁灭我们，免得敌人取胜并扬言：
‘上帝所最爱的人失宠了，
谁能得到他长期的喜爱？
他最初毁了我，现在又毁了人，
其次将轮到谁头上呢？’
成了敌人永久嘲讽的资料。
但我和你是注定要同甘苦，
共命运的，要和你一同受罚；
和你相伴而死，虽死犹生。
我的心里是这样感觉的，
自然的纽带把我们绑在一起，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二人的命运不可分，
我们是一体，同一肉体，
失去你就是失去我自己。”
亚当这么说；夏娃回答他：
“啊，多么卓越爱情的光荣的试练，
多么灿烂的表记，多么崇高的实例！
我想和你竞赛，但不如你的全德，
亚当我怎能如愿呢？
我只能夸说自己出于你的肋旁，
高兴地听你说到我们的缘分，同心同德；
今天有了证据，宣告你的决心，
即使死或比死更可怕的事，
都不能砸断我们如此密爱深情的链环。
如果尝味美果便是罪的话，
便和我共同担当过错。美果的功效，
直接或间接地显示善的结果，
显示你爱情的愉快考验，
否则它的灵效将永无人知。
我想，如果威吓人的‘死’继续给我试练，
我愿独自承担最坏的后果，
我宁愿抛开一切而死，
不愿危及你的平安只，
为实现刚才所表示的如此真实、
忠诚、无比的爱。但我觉得
事情的结果不应如此，
不是死而是扩大的生，睁开的眼，
迎接你的是新希望，新喜悦。
那味道的美妙，使我觉得从前
所尝的甘甜都太平淡、粗糙了。
亚当啊，放心吃吧，将死的恐怖置之度外吧！
这样说着，她拥抱了他，
为了喜悦而啜泣哽咽。
因为他的爱是如此高贵，
为了她而敢犯神威，
连死也弃之身后。
她大受感动，为了报答，
她从枝上慷慨摘下那诱人的美果给他。
他毫不迟疑地吃了，
违反自己的理智，
溺爱地被女性的魅力所胜。
大地再次从内部震颤，
‘自然’再度呻吟，
空中乱云飞渡，闷雷轰响，
为人间原罪的成立而痛洒泪雨。
那时亚当毫不顾虑，
只管吃个饱。夏娃不怕重蹈覆辙，
更以情侣身份多多安慰他。
二人醉心于新酒，尽情欢悦，
想像心中的神性长了翅膀，
就地而起一般。那伪果还扇起情欲，
表示远为不同的作用。
他向夏娃投以挑动春情的欲眼，
她也以同样的风情，
二人的欲火燃烧熊熊大火，
这时亚当开始调情：
“夏娃啊，现在我看到你
巧妙无比的味觉和见识，
二者之中，我们宁要味觉，
称道味觉。不要见识，然而，
称赞归与你。
今天你供给了这么好的食品。
我们因不吃美果而失去很多快乐；
食而不知真味；若要禁止
这样可乐的东西的话，
我宁要这一棵树而禁其他的十棵。
来吧，吃了这样的珍品，
充分地恢复了元气，
来玩一玩吧；自从初次见你，
和你结婚以来，也曾盛装全相，
却未像今天如此燃烧我的热情来欣赏你，
现在你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这就是这棵灵树的恩赐。”
这样说完以后，
他抑制不住淫欲的眼色和戏谑，
夏娃也充分理会，
她眼中同样射着欲火。
他抓住她的手，
领她到一个心爱的地方，
到树荫摇曳的岸边，
到密枝交错，浓绿屋顶的庐舍。
以百花为床，三色堇、
紫罗兰、不雕花和风信子等，
大地上最清新，
最柔软舒适的休息处所。
在那里二人互相慰勉，
尽情相爱，恣意戏玩，
暂且封存罪行，
直到玩倦了爱情的游戏时，
睡眠才轻轻压上了眼皮。
他们的灵魂游玩在快乐的烟云中，
致使神魂颠倒了；
那虚假果子的力量迅速消失了，
那浓浓的睡意，
从不自然的毒气出来，
滋扰了犯罪的梦境的，
现在已经离开他们而去了。
二人由于不眠而起床，
他们对视着，
逐渐觉得自己的眼睛明亮了，
自己的心神却暗淡起来了。
像面纱盖住他们而不知罪恶的天真，
离去了；正确的信念，
原有的正义和羞耻心仍残留着；
感到赤身裸体的羞耻；
他遮盖了羞耻之处，
但他的衣物难以遮盖。
因此，海格勒斯般强健的但族人参孙，
从非利士淫妇大利拉膝上，
一觉醒来发现全身气力已荡然无存，
二人失去了全部的功德。
无言、狼狈，默然相对，茫然多时，
亚当虽然也和夏娃一样害羞，
终于勉强吐出了这样的话：
“夏娃啊，你在犯罪的时候，
侧耳倾听那虚伪的虫豸，
不知是谁教它模仿人的声音，
使我们堕落是真，长进是假；
自从我们睁开眼睛以后，
我们的确分消了善和恶，
但善失去了，而恶却到手了。
如果知识就是这样的话，
那则一无是处，
知识之果让我们成为赤身裸体。
没有廉耻，没有天真、忠信、纯洁，
我们日常的服饰也受到玷污、蒙垢，
我们脸上露出不净的淫欲的表像；
万恶所萃的最后祸崇—羞辱也来了。
更不必说开头的小祸患了。
今后该以何颜面去见上帝或天使？
以前常以快乐、狂喜相见，而如今呢？
那些天上的灵体将用犀利的厌恶眼光，
恐吓下界的肉体。啊，我在此独处，
像山林野人，在树林中间，
日、星无法照进的高大林荫下，
像夜暮一样黑暗。松树、香柏树啊，
遮盖我吧，用你的无数枝桠将我隐藏吧！
隐藏我在见不到神灵的地方吧！
目前，我们的处境糟糕透顶，
要想个最好的方法遮盖羞耻，
难看的部分，使我们互相看不见，
那就是摘取阔大平滑的树叶，
缝起来，缠在我们腰间，
把中间各部分遮盖住，
使新客人‘羞耻’不会责备我们的不净。
他这样提议之后，
二人一起走向茂密的树林；
他们在那儿选了无花果树，
不以果实知名的树，
但至今印度无人不知，
盛产于玛拉巴、德康地区，
树枝长且宽，弯曲的树枝扎根于地下，
子树生长在母树的周围，
圆柱高耸，树荫成穹，
在其中步行便起回音，
那儿常常有印度牧人在避暑乘凉，
在最茂密的浓荫处砍出一个小窗，
借以了望畜群。他们收集
像阿玛逊的盾牌那么大的树叶，
用最高超的手艺缝合它们，
缠在腰间，无用的遮羞布啊，
岂能遮盖他们的罪和可怕的耻辱；
啊，那怎能有原初赤身裸体的光荣！
新近哥伦布发现的美洲野人，
也这样用羽毛的腰带围腰，
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却毫无遮挡，
野居在岛上的林中，
或树木茂盛的岸边。
他们以为这样便可盖住了部分的羞耻，
但心中却无法平静。
他们坐下来大哭，
不仅泪水如大雨滂沱，
而且内心起了更大更险的风浪，
高度的激情，愤怒、怨恨、猜疑、吵闹，
使整个心汹涌澎湃，
曾经如水般清静的心境，
现在骚乱、起伏。
因为理性治理不了，
意志不听她的命令，
二者都屈服于肉欲，
肉欲由卑微上升、夺位而夺取最高的理性，
自居于优胜的地位。
亚当从这样骚乱的心胸，
变了样子和调子，
静默片刻又重新对夏娃说：
“今天这个充满灾难的早晨，
不知你从哪里来的奇怪愿望，
想去漫游，若听从我，
留在我身边，我们就不会像这个样子，
现在仍是幸福的，全部的善被夺，
留下的只有羞耻、裸体和悲苦！
从今后，不要寻求不必要的理由
去证明自己的忠诚：
当他们热心寻求证据时，
完了，坠落便开始了。
很快就领会他的责备之意，夏娃说：
“看你说出什么话，严厉的亚当！
你将责任都推卸给我，
你所说的漫游的愿望。
谁料不会降临在你头上，
如果你在那里，或者诱惑者在这里，
也难看破那奸诈狡猾的蛇的狡计。
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仇恨的根源，
他为什么对我怀有恶意，
以祸害相加呢？
难道我永远不能离开你的身边吗？
只能像一根无生命的肋骨长在那里。
既然如此，如你所说的
为什么你不严厉地禁止我离开，
让我陷入危险呢？
那时你也太心软了，
不强烈反对到底，不，你允许、
嘉奖而且恳切送行。
如果你拒绝我的建议，
坚持不动摇，我就不会犯罪而牵连到你。
这时亚当首次爆发愤怒，回道：
“这就是你的爱，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
忘恩负义的夏娃，当你失坠时，
我表示对你的爱不变，
难道不是我，
原来可以活下去享受永恒的幸福，
却自愿和你同死吗？
现在还须由于你的罪而受内心的谴责吗？
说什么我对你的管制不严；
但是我能做什么呢？
除了警告你，关心你，
预先告诉你阴险的，
暗处的敌人在伺机进攻的事。
再进一步就是暴力了，
而对于自由意志，
暴力是毫无地位可言。
但你过分自信，
自信不会遇到危险，
经得起光荣的考验。
对此，我恐怕也有过失，
我过分信任你的坚忍，
罪恶不敢诱惑你；
现在我后悔莫及，那是我的罪，
而你是谴责者。
过分相信女人的价值，
让她的意志来统治的，
结局都会如此。
她不能忍受限制；
如任她自由，从而灾祸发生时，
首先她便谴责他的心软而放任。”

512

第十卷　违抗禁令，震惊天界；建筑大桥，横贯混沌界

上天发觉人犯禁后，守卫的天使便离开了乐园，回升到天上去，证明自己警戒并未放松。上帝声称：撒旦进入园内，这是他们所无法防范的。被他的儿子派遣去审判犯禁者，神子降临，作了判决，并给以衣物蔽身以示可怜他们二人，然后返回天上。坐在地狱门口的“罪”和“死”奇妙地动了眷念之情，觉得撒旦在新世界的阴谋得逞了，人类犯罪了，便不愿老守住地狱，决心要到人类那里去追随他们的父亲撒旦。他们照撒旦所走的路线，在混沌界上面筑起一条大路或桥梁，以使地狱到这个世界的道路好走些。正当他们准备动身回地狱时，遇到自负的撒旦凯旋归来，互相庆贺一番。撒旦回到万魔殿，在全体会众面前对人类的阴谋成功夸夸其谈。听众没有喝彩，只有全会众的咝咝声。他们和他在乐园时一样，同时突然变形为蛇。在他们的眼前，幻化出一幅禁树生长的景像，他们伸长身子贪馋地去摘取果子来吃，但满嘴是灰尘。“罪”和“死”仍继续他们的工作。上帝预告神子将最终战胜他们而万像更新；但目前，命令天使们部分变化天界和元素。亚当逐渐认识自己堕落的处境，深感悲哀，夏娃的安慰也被他拒绝了。夏娃坚持并说服了他。为了避免诅咒落到自己子孙身上，她建议亚当用暴力；他强烈反对，却使她想起可以让她的子孙报复蛇，从而抱较好的希望，鼓励她和他一起用忏悔和祈愿来平息神的愤怒。
那时撒旦以蛇的形像在园中出现，
犯下了极端恶毒、可恨的诱骗行为。
而夏娃又去引诱丈夫偷尝禁果的事
天上全部知晓了。
任何事都逃脱不了明察秋毫的神眼，
欺骗不了他那全知的圣心。
聪明正直的神虽然给人的心智
以全副的力量和自由意志为武装，
足以识破敌人的各种狡诈诡计，
却不能防范撒旦的试探。
但不管是谁来试探，
随时随地都应该知道，
并且记住“勿尝禁果”的神令；
既然违背了命令，又怎能幸免刑罚？
况且罪上加罪，只配坠落沉沦。
天使的卫队火速飞离乐园，回到天上去，
人类的可悲事件使他们哑然相视；
他们都知道两人的情况，
只是没有看见那狡猾的魔王怎样偷进乐园，
真是奇怪，这坏消息很快就从地上传遍了天门，
闻此大家都觉失望。那时，
苍天的脸容上也表现出黯然神伤的情绪，
幸亏交杂着怜悯，还不致破坏他们的幸福。
天上的大众纷纷赶来，
打听事件的前因后果。
为了解释清楚事实，
说明严密的警戒，
他们迅速赶到至高的宝座前，
很顺利地证明了情况。
那时，至高永生的父，
从他所在的神秘云层中，
用雷鸣般的声音宣布：
“聚得于此的天使们和未完使命
而归来的天使们呀，不要沮丧、忧虑，
只为了这个地上的消息，
这是你们忠诚警惕所防范不了的，
当这个诱惑者最初越过地狱深渊时，
我就预告过事情将要发生。
那时我曾说过，他的阴谋会得逞——引诱人，
人受了谄媚而忘了一切，
听信谄言，背叛他的创造者；
我的想法是既不要让他的堕落一定成为事实，
也不用丝毫的外力对他的自由意志加以干预，
只要保留平衡的状态，放任意志自由。
可是他竟堕落了，现在只好宣布他的死刑。
他所惧怕的死刑是定了，立即执行，
任何妄想都是白费了，今天就会揭晓，
决不能饶恕，宽赦。
正义不可变为滥用的恩赐。
可是我派谁去审判他们呢？
除了代替我的神子外，
还能派谁呢？我已经转交给你全部案件，
无论是天上的，地上的或地狱的。
我派你，人的朋友和中保，
甘愿做他们的救赎者和解放者，
而且自愿降生为人，
去审判堕落的人，
这就再明白不过了：
我的用心是要慈悲与公正并行。”
天父这样说后，
在他的右边展现他的荣光，
神子的上方，大放神性的光辉；
神子光华披身，显示出天父的一切，
他神圣地、温柔地答道：
“永生的父呀，您的任务是发命令，
我的任务是在天上或地上执行您的至高意志，
作您的爱子，永远幸福。
我将往地上去审判这些罪人；
可是不论谁去审判，时候一到，
极刑必定落在我身上，这是您所知道的。
在您面前我作过保证，决不后悔，
愿以此身份担当他们的罪刑，
我将用我所得的权力去执行判决；
不过还要充分显示慈悲和公正，
互相协调，令您满意。
除了受审判的两个人以外，
谁也不用参加，所以不需要侍从。
至于那违背一切法规逃避罪责的第三者，
那就让他缺席受宣判吧，
蛇的罪证无法推卸。
说完，他从那焕发神威的座位上站起来，
在至高的座位旁边，荣光焕发：
伺候他的上天使，掌权者、公侯、权贵等，
伴随着他到了天门，
从那里一眼可以望到伊甸和
两者之间沿路的风光。
他往下降落，不能以时间计，
飞快的分秒也不能计算的神速往下降落。
现在，早已过了中午，
太阳已经西斜，
天起微风吹醒了大地，迎来晚凉；
神子的怒气已平息，更觉清凉；
他以慈祥的审判官和中保的身份来临。
在红日西坠时那夫妇二人，
听见柔和的风儿吹来上帝
在园中走路的声音，
就躲进最茂密的树丛中去，
上帝走近时，对亚当大声呼叫：
“你在哪里，亚当，
远远地看见我，却不来欢迎吗？
难道是因为把你撂在这儿，
对你冷淡，你不高兴了吗？
以前你是那么热情、自然地迎接我；
难道是因为这一回我来得太突然了？
难道有事情阻挡你吗？
难道发生了变故？出来吧！”
他带着夏娃出来了她是首先犯禁的，
所以更加不安，
两人都心惊胆战，面带愧色。
无论是对神或二人相对，
爱娇的脸色都无影无踪了，
有的只是知罪、羞惭、烦躁、
失望、愤怒、顽强、怨恨和狡诈
所有这一切。因此，犹豫良久，
亚当，才简单地答道：
“我听见您的园中，
既害怕您的声音，
又因为赤身裸体，
只好躲避起来。”
慈祥的判官没有责难他，答道：
“你常听我的声音，向来不怕，
总是高兴的，如今怎么害怕了？
是谁告诉你赤身裸体？
你是不是吃过我禁止你吃的那棵树上的果子了呢？”
亚当强忍着痛苦答道：
“啊，天啊！今天我站在判官前，
实在是左右为难，
不知我该自己负起全部罪责，
还是责难我的伴侣，
我生命的另一半呢？
她一向对我忠诚，
不应为自己的委屈而暴露、
责备她的过错，我应当隐瞒；
可是严峻的命运和灾祸，
逼使我屈服了。不然的话，
不管罪与罚怎么难当，
都全部落在我的头上来吧。
即使我沉默不言，
您也很容易看穿我的隐私。
您为我创造帮助我的这个女人，
确是您完善的礼物，
如此美好、合适、神圣、受用，
以致她亲手所给的东西，
我从不怀疑，她过去所做的事，
我认为都是真诚的，
即使她这一回的作为，也似乎如此。
当她给了我那棵树上的果子的时候，
我就接过来吃了。”
神子这样回答他说：
“难道她是你的上帝吗？
听从她难道比听从上帝的声音还重要吗？
你是男性，上帝创造你，
置于她的上头，她是从你而造，
因你而造的，难道你屈尊于她，
以为她比你更优胜或者和你平等，
做你的向导吗？你远远比她完全，威严。
她的确很美很可爱，
足以引起你的怜惜，
但你不能服从她呀！
作为你的手下她的资质是很好的，
她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伙伴，
但不能操统治权，你该有自知之明。”
他这样说完，问了夏娃一句：
“说吧，女人，你究竟干了什么事？”
忧愁的夏娃被羞耻淹没了，
她马上就承认了，
但在审判者面前，还不敢多嘴，
只红着脸，以简短的话答道：
“蛇诱骗了我，我就吃了。”
神子听了这话，便果断对被告的蛇实行判决，
蛇虽然是畜牲，不过是作坏事的工具，
不能将亵渎造物的意图的罪责加给他，
但他的本性是坏的，
所以当时对他的咒诅也是应该的。
可是不能向他了解更多的人事，
确定罪行以后，但按上帝当时的神秘想法，
还是应加刑罚于罪魁祸首的撒旦，
因此，他给蛇下了这样的咒诅：
“作了这种事，
你就比所有的牲畜和野地里的
兽类更应该受到苦难。
你将要永远用腹部爬行着走路，
一辈子都要吃尘土过日子。
在你和女人之间我将种下仇恨，
你的后代和她的后裔相互为仇互相残伤，
她的后裔伤你的头，你伤他的踵。”
神子宣布了这样的神谕，
但只有到“第二夏娃”
玛利亚的儿子耶稣看见
太空之王撒旦从
天上迅速坠落时才能实现。
那时他从坟墓中出来，
灭了坠落天使，
公开宣示胜利而荣耀地升天去，
逮捕囚犯，带他飞越，
长期被掠夺的魔王的领地。
今天预言了魔王的致命伤，
在我们的脚下他终于要被蹂躏。
神子回头向女人这样宣告：
“将大大增加你怀孕时的痛苦。
你要在痛苦中生小孩，
你还得服从你丈夫的意志，
他必将君临于你，控制你。”
末了，他又向亚当宣告：
“因为你服从了妻子，
吃了那树上的禁果，
因为你连土地也受到谴责，
因此你永生永世必须过辛苦的日子；
土地将一毛不长，
甚至是荆棘、野草也不长，
你只好吃野地里的野菜。
你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
直到最后你重归土地，
因你出自泥土，既然如此，
将来你也要归回尘土。”
派来做判官和救主的神子这样宣判了人，
但那天宣示立即执行的死刑，
却被耽搁许久。接着，
二人在露天里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的情景，
勾起了他的同情心，觉得必须改变，
想到他自己将心甘情愿代以奴仆的形像，
为他的奴仆洗脚，
如今身为神圣家族之父的他，
要么杀了他，要么用兽皮裹他们的胴体，
或者像蛇一样，给以新衣去更换；
给敌人衣服穿，算是恰当的。
他不仅用兽皮遮蔽他们的形体，
而且要用正义的衣袍把他们打扮，
遮盖更加丑恶的内心的赤裸，
不使他们在他父亲眼前暴露。
他允许神子迅速飞升，
归回他万福的胸怀，
重新享有他的荣光；
而且心平气和地向他报告一切
处理人间事物的经过和妥善安排的情况，
虽然他是无不知晓的。
与此同时，在地上的犯禁和判罪以前，
“罪”和“死”在地狱的大门内相对而坐。
自从魔王通过禁门以来，
这门一直敞开着，
从门内喷出狂怒的火焰，
远远喷进混沌界，
门是“罪”开的，她对“死”说：
“儿啊，为什么我们现在还闲坐在这儿对视呢？
我们伟大的父亲撒旦已经在别的世界发迹了，
我们是他所爱的儿女，该有更好的地位了。
不可能出现意外，只会成功。
如果不幸被惩罚者驱逐出来的话，
他早就该回来了，这儿是不管是
受刑最适当的地方或受报复。
我觉得一股新的力量从我的内心升起，
长出翅膀，可以在这深渊之外夺取广大的领土；
不论是用交感作用，用自然的权力，
用最远的遥控力量结合起来的亲和力
等类最神秘的传递方法吸引我去。
你是我不可分离的影子，
任何力量都不能分开罪恶和死亡。
可是在回来的路上他会有种种阻碍，
几乎不可能，越过这个茫茫深渊对于我们二人，
冒险事业还是最合适不过的，
若能筑起一条大桥，作为交通、
移居便利的通行大道，
全地狱的无上丰碑。
横跨地狱和撒旦正在征服的新世界之间，
这新生的引力和本能，
如此强烈地催促我，决不能错失良机。”
瘦削的“影子”立即这样回答说：
“向命运和强烈倾向所引导的路前进吧；
在你所领导的路上我决不落后，决不迷失，
我能嗅到积尸和无数诱饵冲天的臭气，
我比那里的一切生物更擅长品尝死的风味，
我也能为你奔走策划事业，
给你同等力量的帮助而不致短缺。”
他满怀喜悦的心情，这样说着，
嗅着地上死的气味，好像一群贪婪的鸟，
能嗅到从百里外的战场上第二天
该在血战中战死的活尸的气味，
匆匆向驻军的阵地飞来。
那个狰狞可怖的形体也是这样嗅着，
把他宽大的鼻孔转向低沉阴暗的天空，
老远就闻到猎物的气味。
于是二魔从地狱的大门飞出，
分别飞进广漠混乱，
潮湿黑暗的混沌界，
猛烈地在众水之上奋翮，
他们碰到了许多软、硬的东西，
到处飘荡、冲击，好像在翻腾的海上，
或群集拥挤，或你追我赶，
从四面八方冲向地狱的门。
犹如两极的大风在北冰洋上冲突之后，
吹拢起冰山，挡住想像中
从佩佐拉港外到东方富庶的中国的去路一样。
“死”用三叉戟固定住，
堆集起来的泥土用冷硬的
化石槌子打得严严实实，
好像当年固住德洛的浮岛一般；
另外，他又用戈耳工般可怕的神情瞪着它，
吓得它一动也不动，
再用柏油来加牢它。
和地狱大门一样宽，
和地狱的底层一样深，
是用沙砾堆积起来的，
屹立在那起着泡沫的深渊上面的
坚固的大堤，高高的弓形的长桥，
和巨大绵延的坚壁相连接，
其长难以计算。如今死控制了
这无可防御的世界，
大桥接通了那儿和地狱，
他们之间有一条宽阔、平滑，
畅通无阻的交通大道。
如果以大比小，则可与想要夺取希腊的
自由与萨克西王相比的，
从首都苏珊那高大的门诺念宫殿来到海上。
长桥在希列斯庞海峡上被架起来了，
被亚、欧二洲沟通了，
几次鞭打那些桀傲不驯的浪潮，
因为大桥被它们摧毁了好几次。
他们终于用神奇的架桥技术完成了这项工程，
在湍急的深渊上架起这样一条悬空的，
岩石的栈道；顺着撒旦的足迹，
来到舒适于混沌的地方，
他最初歇翼在混沌界外，
就是这个圆形世界光秃不毛的外侧，
在浪涛滚滚的渊面上筑造了这样的大石桥。
他们还钉上了金刚石的钉，
锁上了链条以使全桥永固。
就是这块小地方，使天国和
这个世界的边界得以相接，
左边通到地狱的是条插在中间的长石路；
看来有三条不同的道路可以通向自己的地方。
现在，他们要往地球去，
第一个地方是乐园，这时恰巧看见，
在太阳初升于白羊星座时，
撒旦正以天使的光辉姿态，
向着天心前进于人马座和天蝎宫之间。
他已经变形了，但是，虽已变形，
自己的儿子一眼就能认出。
他诱惑了夏娃后，
便鬼鬼崇崇溜进深林的边缘，
窥视以后发生的一切：
他的诈术无意中被夏娃拿去
施加在她的丈夫身上，他们俩害羞，
却寻找不到合适的衣裳。
但当他看见那审判他们的神子降临时，
他大骇，赶紧逃遁。
他虽然不期冀能逃脱罪责，
但可以暂时避开当场被逮的尴尬，
恐惧、罪刑、神的激怒，
会突然降临到他身上。这事过去了，
到夜间，他又转来，
听到这对夫妇凄苦的对话和种种叹息，
于是他琢磨自己的命运：
命运哪里可知，那是未来的事，
现在不如先回地狱报喜去。
他想不到在混沌深渊的岸边，
在这条可惊的新筑大桥的桥头，
会遇见自己的亲儿女。
重逢是件大喜事，那新建大桥，
更加增添了几许喜悦。他惊呆了，
稍过片刻，他那妖艳的女儿“罪”打破沉默：
“父亲呀，这些是您的丰功伟绩，
您的战利品，虽然不是您自己的，
实际上您是它们的创造者和支柱。
由于一种神秘的和谐，我的心，
和您的心一起跳动，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如您现在脸上所显露的，
您在地球上的成功，
我心里已直接感觉到了。
即使已我和您隔开几个世界，
也能感觉到：我和您这儿子只能追随您。
命定的因果使我们三个紧紧
结合地狱已经圈不住我们，
这个难渡的幽暗深渊也阻挡不了
您的光辉业绩的进程。
您已经成全我们地狱内囚徒的自由，
给我们以无穷的力量，
使我们能够在这个黑暗幽深的
深渊上造起这样的大桥。
这个世界完全属于您；
您的德性使您获得了不是您亲手所造的东西；
您的卓越智慧得到了战争中之所失，
大大补偿了那在天上可耻的失败。
您将君临这个世界，
这在天上所不能做到的；
让他在天上称帝，
如战场所决定的那样，
永远统治下去吧；
让他退出这个新世界，
让他和他自己的命运永分离，
从此和您分享一切的主权，
分清他那天上的方域和您这个圆世界，
要不然，再较量一次，进而震撼他的宝座。
阴险的王高兴地回答道：
“美丽的女儿啊，你和你的儿子兼孙子，
高度证明了撒旦种族的优秀的天赋，
这是我和我全地狱天使军，
在天门近处胜上加胜所得的荣誉。
再配上我的光荣的伟业，
联接起地狱和这个世界，
创造一个畅通无阻的国土，
一个大陆。我要从你们造的宽广道路下去，
经过幽暗界，回到我的同盟军那边去，
告诉他们我的成功，
让他们一同快乐一番；
在此期间，你们二人可以从这条大路，
从无数的繁星之间，直达乐园。

512

你们就住在那儿，幸福地治理地上和空中，
特别是治理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
先使他们成为你们的奴隶，
最后杀掉他们。以我的代理人的名义去吧，
做地球上的统治者，
握有从我这里出去的无敌力量。
全靠你们的协助我才得以掌握着
这个新王国的治权，你们显示我的功勋。
只要你们好好同心协力，
就不愁地狱的事受损害；去吧，要坚强！”
他以这样的话语送走了他们，
从繁密的星座中间他们全速前进，
去扩大他们的破坏。
由于星星受了毒气冲击而变苍白了，
受了瘴气熏陶的各行星，
蒙受了真正的亏蚀。
撒旦走下大桥去，走向地狱的大门。
两边混沌波浪汹涌，吼声震天，
往返冲击桥墩，嘲笑他的愤激。
撒旦走过那一直大敞着的，
没有守卫的地狱大门，
四边荒凉的景像迎面而来。
因为被派坐守在那里的飞离了职守，
飞到上面世界去了，
其余的都退到万魔殿的围墙附近，
地狱深处，即被撒旦譬作明星，
被夸耀的鲁西弗王位所在的都城去了。
大军团正在那里张头探脑，
首领们在开会讨论，派出使者，
深恐魔王会遭到不测。
这是他在临行时所吩咐过的，
他们一一照样办了。
正如鞑靼人退出俄罗斯，
越过雪原，经过阿斯特拉坎，
或像波斯王逃离新月之角土耳其，
从阿拉丢尔的全部荒漠地界撤退，
退到吐利斯或卡斯滨一样。
这些从天界坠落的大军退到都城的周围，
严加戒备，使一望无际的地狱边界
成为一片荒芜，在那里翘首
等待他们的大冒险家
尽早从另一世界侦探归来。
他以天军最低级士兵的姿态，
从众人中间隐蔽地走过去，
从地狱的大殿门口进到里面，
偷偷地登上他的高座，
在华丽的天灵盖之下，
高台的上端，帝王的光彩四射。
霎时间，他坐下来，静静地环顾四周：
终于，他那灿烂的头颅，
比星光更加灿烂的形像，
好像从云中崭露头角，
那是他坠落后所残留的余辉，
或者是伪装的光辉。突然见此光辉，
地狱的群众全都惊呆了，
见是全能的领袖归来了，
于是四处欢声一片。
正在开会议论的头领们从黯淡的议会中站起来，
匆匆向外赶，带着同样的喜悦走近他，
祝贺他。他用手势叫他们稍安毋躁，
用话语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诸位王、公，有势、有德、有权的，
你们将得到的占有物，除了权利，
还有我这回得来的意外的收获；
我这次回来召集你们，
向你们宣布这个成功，
将要胜利地领导你们走出这个令人诅咒、
憎恨的地狱，灾难的住处，
暴君羁绊我们的监狱；
现在要像个主人去占有一个广大的世界，
和我们的故乡天国相差无几。
那是我经过千辛万险才得来的。
关于我所做的事，所受的烦恼，
怎样艰苦地渡过混沌界，
那可怕、空虚、渺茫、无边无垠的大深渊，
真是一言难尽；现在为了你们的光荣的进军，
在那上面‘罪’和‘死’已经筑起了大路。
但我曾跋涉于陌生的路途，
不得不飞行在没有路的渊面上，
闯进了无始的‘夜国’，
混沌的腹地，他们为了隐瞒秘密，
投诉于至高的命运，大吵大闹，喧闹震天，
妨碍我的陌生旅程，
我千方百计去寻找新造的世界，
就是那传闻已久，在天上盛传的新造世界，
一个具有惊人完善组织的地方。
安置在乐园中的人，
因为我们被流放而得到幸福。
我假意赞美创造主而骗了她；
使你们更加惊奇的是仅仅用一个苹果。
上帝发怒了，真是可笑！
他把自己所喜爱的人和世界的一切都抛弃了，
丢给‘罪’和‘死’，就是交给我们。
我们不经劳苦、危险或惊恐，
就能在其中自在逍遥地居住，
像人统治万物一样，统治人。
的确，我也受到了他的审判，
实际上受到审判的不是我而是残忍的蛇，
我借了它的形像去欺骗人和牲畜。
他给我的是敌意，拿来放在我和人之间，
说我将咬伤他的脚后跟，
而他的子孙将会不时打破我的头以作报复。
要获得一个世界，
损伤或更多痛苦的代价是免不了的。
你们已经听了我的报告，群神们，
现在只有起而进入至福，难道还有别的吗？”
他说完之后，稍立片刻等待全体的鼓掌喝彩声，
响彻他的耳朵；事与愿违，
只听得四围都响起了无数的舌头
发出责骂声和咝咝声。他惊诧不已，
但接着令人惊异的是他自己；
他觉得他的脸被拉长，变得又瘦又尖，
他的双臂被肋骨缠绕，双腿相缠，
终于摔倒下来，腰部落在地上，
变成一条巨大的蛇，虽经挣扎，
终归徒劳，他被一种更大的力量支配着，
照着审判所定的刑罚，
变成他犯罪作案时的形状。
他想说话，但变成双叉的舌头，
只能发出咝咝声，搅拌声；
他那些大胆叛逆的从犯们都同样变为蛇了。
满堂都充满了咝咝的噪声，
充塞着首尾交错的怪物：
蝎子，毒蛇，可怕的两头蛇、
角蛇、水蛇、忧郁的海蛇、热病蛇等等。
即使在蛇发女神滴血的地方，
或在蛇岛上，也没有如此众多的蛇密集在一起。
但在群蛇之中他仍是最大的，
他长大成了龙，比太阳在派索谷用
粘土造的派松巨龙大了好几倍，
他依然处于群蛇之上。
他们全都随着他出发，来到原野上，
在那里有从天上坠落的叛军残部在警戒着，
或者在整理队伍，器宇轩昂地等待着凯旋归来、
光荣的首长。他们所目睹的却是另一番景像，
一大群丑陋无比的蛇。
恐怖落在他们身上，可怕的同感；
他们都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眼前的东西；
他们的手消失了，枪枝、盾牌落下了，
躯体也倒下了，悲惨的咝咝声像是传染病，
连续不断，他们都落到同样悲惨的下场，
和他们的罪与罚相当。这样，
他们意料中的喝彩声，
变成了咒骂的咝咝声，
胜利变成耻辱，从他们自己的嘴喷向自己身上。
当他们变形的时候，按照上帝的意志，
在近旁生长出一片丛林，
加重他们的刑罚，
像在乐园里结出美丽的果实，
作为夏娃的诱饵一样。
他们定睛熟视这个奇异的情景，
心想，禁树不只一棵而是很多，
借以增加他们更多的灾祸和耻辱；
但在焦渴和饥饿的逼迫下，
明知是陷阱，却又饥渴难忍，
他们蟠蜷堆叠起来爬上树去，
密集地坐在树上，比墨其拉蛇的发绺儿还更拥挤。
他们贪得无厌地采摘那些美丽果实，
像采食所多玛城被焚处，
沥青海边的苹果一样。
然而这是更大的欺骗，触觉不但受骗了，
而且味觉也受骗了，为了充饥，
他们便高兴地狼吞虎咽起来，
孰料这竟不是水果而是苦灰，
他们高声叫着啐吐出那怪味。
他们为饥渴所逼，几做尝试，
几次都觉得恶心，多么令人作呕的怪味，
也只好让满口的煤渣折磨着双颚。
一次又一次地他们陷入同样的妄想，
不像他们只上他们所战胜的人一次当。
他们这样忍受长期的饥饿和不停的呵叱，
直到允许恢复原形时；
有人说为了挫伤他们飞扬跋扈的
骄气和诱惑人的喜悦，
他们受命每年在固定的几天中，
忍受年夏一年的屈辱。
但异教徒中却传播着另一种传说：
一条叫做奥非安的蛇和他的
老婆幼里诺姆赢得了人类，
他的老婆可能就是统治无限疆域的夏娃，
她最初统治俄林普斯那雄伟的神山，
而最终却被萨吞和奥甫丝所驱逐；
然后生下了狄克忒安的育芙。
与此同时，那地狱守门的一对
很快到达了乐园，“罪”
从前在那儿曾以行动得势过，
如今却躬身定居于此；
“死”在她后面迟疑不定地走着，
只是还不曾骑上他的灰色马；
“罪”这样对他说：
“撒旦的孙子，无所不胜的‘死’啊！
对我们的帝国你有什么看法？
虽然来之不易，但比起看守在地狱黑暗的门旁，
默默无闻，肚子半饥半饱，不是好多了吗？”
“罪”的儿子“死”马上回答道：
“对于永远苦于饥饿的我，
无论地狱、乐园或天国都一样，
哪儿食物最多，哪儿最好。
这里的食物虽多，
但总觉得不足以喂饱胃囊，
这个皮肤松弛的巨体。”
这乱伦的母亲回答他说：
“你不妨把这些花、草和果实先吃了；
其次吃一切的走兽、飞鸟和鱼类，
暂且做为低级食品，尽量吃完
‘时间的镰刀’所割下的东西；
等到我通过全族住到人类中去时，
熏陶他们的思想、容貌、言语和行为，
烹调他，给你作最美味的饵食。
说罢，他们各奔前程，去毁灭万物，
至少把它们弄成必灭的，
而且早些毁灭早晚要毁灭的。
面临此景，全能的天帝便从超越列圣的
高位上对伟大的天族发出这样的声音：
“看那些地狱的群狗，
一心只想破坏，糟踏那边的世界，
那是我煞费苦心创造了的，
本来可以保持原状，只因人的蠢笨，
引进这些破坏的暴徒，
他们如此轻而易举就进去，
而且取得这么高的地位，
目空一切，让我的敌手耀武扬威，
还以为是我的愚蠢所致，
地狱的王和仆从们也这样看，
他们讥笑我，以为我兴致大发，
送给他们这一切，
轻易地向他们的暴政让步；
却不知我呼唤地狱的群狗来舔舐人间污秽罪孽，
落在纯净东西上面的污和渣滓，
直到腐肉碎骨塞饱胃囊以至胀破的程度。
我喜爱的儿呀，你用胜利的铁腕一扔，
罪和死，以及血口大开的坟墓，
都被扔过混沌界而堵住地狱的入口，
封闭住那些贪婪的颚；然后，
天地更新，纯净复存，成为圣洁，
将永远不受污染。到那时，
对他们两个的咒语将威力大发。
他说完时，天上的听众齐声高唱“哈利路呀”，
犹如海浪般汹涌澎湃，大众一起唱道：
“多么正直的道路啊！
对您创造的万物所下的命令多么公正啊！
难道有谁能削弱您呢？其次赞美神子；
人类的救赎者，由于他，
新天新地将为万代兴起，或从天而降。”
他们唱这支歌时，造物主点名叫出强力天使，
交给几种相应的任务。
太阳最先受命如此移动而照光，
给地球以严寒和酷暑，
从北方带来衰老之冬，
从南方带来夏至的酷暑。
对于洁净清纯的月亮也布置了任务，
对于其他五星，
则指定其他行星的运转路线和位置，
就是十二宫的六分之一，四分之一，
三分之一，毒宫的对座，
并规定何时会出现不祥的接连位置，
还要指点恒星，当于何时发挥坏的作用，
什么与日同升降，掀起狂风暴雨来扰乱。
对于风，要它们各从其方位，
何时用暴风雨扰乱海、空、陆地，
都作了规定；雷电，何时轰鸣，
恐吓暗空也有规定。有的说，
他命令天使扭转地极，
比太阳的轴心倾斜二十多度，
他们尽力推斜了中心的球。
有的说，太阳被命令从黄道向右转，
往上升到双子宫、伴同七曜姊妹星的
金牛宫和夏至线上的巨蟹宫，
然后急剧转下，经过狮子宫、处女宫、
天秤宫，深入到山羊宫，目的是为了
给各国土地的季节带来变化。
否则春天将永驻地球开花微笑，
除了极圈以外的人们，昼夜相等；
而在两极，昼夜常驻为了弥补他的距离，
太阳低垂，看来总是在地平线上回转，
使人难辨东和西，因此从寒冷的
艾斯托替兰到南方马格兰的低地，
雪都不得下降。太阳为了要照耀那禁果，
好像有意躲避席斯特斯的宴席而改变了航道；
否则，住着人的世界，即使无罪，
也逃避不了比今天更加刺骨的
严寒和灼肤的酷暑。
这些变化在天上虽然很慢，
但在海上、地上也一同发生变化——
如星星的毒气，腐蚀有毒的云雾，
炎热的蒸汽等等。现在来自诺龙北加的
北部和撒模特北海岸的冰、雪、雹和暴风，
冲破他们牢不可破的铜的地牢，北风、
东北风、呼啸吼叫的西北风、西北北风，
翻山倒海，驱逐南来的逆风而颠覆它，
从赛拉里昂山上黑压压的
云层吹来的南风和西南风，
以及凛冽呼啸，横吹的东南风和西南风。
暴行首先从这些无生物开始了；
但“罪”的长女“不和”
首先由于强烈的反感，把“死”
带进无理智的东西中。如今，
兽和兽，鸟和鸟，鱼和鱼开始了战斗。
大家都不再吃草而互相厮杀吞食。
而且很多东西不怕人，却躲避他，
或以残酷的形像，冷眼见他过去。
这些都是外加的悲惨事件，
亚当从荫蔽的暗处看到了这一些，
他沉没于悲哀之中。
但内心觉得的却是更坏的事，
在澎湃大海的风波中漂荡，
他用凄苦的哀诉，希望卸下重负：
“啊，真是喜极生悲！
难道这就是这个光荣新世界的结局吗？
我原是那无上的光荣，
现在祝福成了诅咒，
原先上帝那无上幸福的面庞，
现在对我隐蔽了。如果事情至此，
那也罢了，我承担并接受我所该承担的。
可是这还不够，我的一饮一食和后代子孙，
都将受到无限的诅咒。啊，曾听说过：
‘繁殖吧，增加人口吧！’
可是现在萦绕在身边的是
‘死吧！’落在我头上的除诅咒之外，
还能增添，繁殖什么呢？
今后因我而得祸的世世代代的人，
难道不对我大加诅咒吗？
‘我的远祖毁坏了我的生活，
因此我要感谢亚当’。
这感谢将成为咒骂。这样，
我自己的咒诅将永存，
而子孙的一切咒骂都要一起倾泻在我身上，
像自然的重量都感应到重心一样。
啊，乐园短暂的快乐，
将要付出无休无止的灾祸为代价！
造物主啊，难道我曾要求您
用泥土把我造成人吗？
难道我曾哀求您从黑暗中救出我，
把我安置在乐园之中吗？我想，
如果我不适宜生存，
不如让我回归到原来的尘土去。
我愿意放弃或归还你施与我的一切，
因为我达不到您的要求，
无法具备您所要求的美德。
刑罚已足以惩罚我的过失，
为什么加给我没有止境的灾难呢？
您的正义令人费解；
其实我这样争论已经太晚了。
不管怎样，当这些条件提出时，
当时就该拒绝，你竟接受了。
哪有像你先欣赏善良，
然后挑剔条件吧？虽然没有你的
上帝许可就造了你，
如果你的儿子背叛你，责备你，反对你：
‘你为什么生我？我不要出生，’
那时你会怎么办？
你能容许他这样傲慢无礼，
口出狂言吗？况且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按照自然的需要而生了他。
上帝选择并造你做他的创造物，
他的创造物要为他服务，
给你的恩惠是出于他的善心，
对你的刑罚是公正的，
是根据他的意志行使的。
就这样吧，我服从，他的命定很好。
我来自尘土，终将归于尘土。
啊，什么时候都行！今天他判决，
该立即执行，为什么拖延，
延长我的生命呢？为什么又以死相玩弄，
在没有死的痛苦中继续折磨我呢？
按照判决，让我死去，
变成没有知觉的泥土多么好呀；
我死了，如同投进母亲的怀抱，
多么幸福呀！在那儿，我休息，
安睡，他的可怕声音不再侵袭着我的双耳。
对我和我的子孙，
不再有因害怕更坏的事而产生的恐惧，
不再用痛苦的预想来责备我。

512

然而，我还有一个疑问，
我不会彻底死去，因为纯净生命的气息，
上帝吹入人身中的灵气，
不可能和泥土的身体同归于尽；
那么，在坟墓里或其他凄凉的地方，
又死又活，有谁能知道这种情况？
果然如此的话，实在可怕！
但为什么呢？犯罪的只是生命的活气；
那么，死的又是什么呢？
除了生命和罪。身体本来就没有生命，
也没有罪呀，因此我就得完全死去：
这就解开了疑问，
因为这没有超越过人的智慧。
万物的主宰是无限的，
难道他的怒气也是无限的吗？
反正人不是这样，他命定必死。
难道能在有限而必死的人身上加以无限的愤怒吗？
他能叫不死者去死吗？
那将会是奇怪的矛盾，证据是苍白的，
对上帝自己来说，想必不会如此。
难道为了愤怒，他便在受刑罚者身上，
把有限无限延长，
用以满足他那永不满足的严酷吗？
要那样，便是他的宣判被无限扩大到
土地和自然的法则以外去了，
自然的法则促使其他一切的动因
都要在物质适应的范围内运动，
而不是扩展到自身力量以外去。
虽然如此，死不像我所想的那样，
是夺去感觉的一击，
而是自此永无绝期的悲惨，
无论我的内部或外部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悲苦。
哎，那恐怖，笼罩在我毫无防御的头上。
‘死’和我永不分离；我也不只自己，
子子孙孙都诅咒我。子孙们呀，
我本该有一大笔遗产留给你们；
啊，我自己却耗尽它，
没有留给你们的东西了！
这样剥夺了你们的继承权，
你们怎能不变祝福为诅咒呢？
啊，因为一个人的犯罪，
全人类都要被判罪，即使他们没有罪？
可是他们全都腐败了，
心地、意志都腐化了，
不但在行为上，而且在意志方面也和我一样，
还能生出更好的吗？
他们怎会被允许站在上帝面前呢？
我终究要向上帝力争，非澄清不可。
我的一切空话和各种理由，
虽经转弯抹角，最终也只能导致伏罪。
一切腐败都源于我，一切罪责，
彻头彻尾都应由我承担。
上帝的愤怒也这样！
多么愚蠢的愿望！
你负重力强于地球吗？
你虽然和那坏女人分担了这罪责，
但仍沉重于整个世界。这样，
你所愿、所怕的，全毁了，
和逃难时的希望一样灰飞烟灭了，
结论是罪罚是空前的，
只有撒旦的与之相差无几。
啊，我被良知逼进了何等恐怖的深渊，
没有出路，只能从深处坠入更深的渊底！”
亚当这样自怨自艾自叹。
那是万籁俱寂的一夜，
不像人类坠落以前那样明朗、
凉快、柔和了，而是伴着黑压压的天空，
多么潮湿，多么可怕的夜啊，
在他忏悔的良知上，
那幽暗用双重的恐怖表现一切。
在地上，冰冷的地上，
他伸腰躺下，不断咒骂他的创造主，
自从犯罪被判决以后，
被死刑的执行几度延迟。他说：
“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死，
给我那渴望的一击，
结束我的生命呢？
难道真理不守信用，
神圣的正义不求事实？
‘如今竟求‘死’不得，
神圣正义也姗姗来迟。
森林啊，泉水啊，山岗、溪谷、树荫啊！
先前我在你们的荫下所教的歌曲，
竟得到极其不同反响的回音。”
夏娃心怀哀愁、独自坐着，
她见亚当如此苦恼，便走近去，
想用温柔的话语挑起他的激情，
却遭到了他严厉的训斥：
“别出现在我面前，你这条蛇！
这个名字和你很相配，你和他联盟，
同样虚伪可憎，你的体态像蛇，
你的和颜悦色显示内心的诡诈，
告诫其他造物今后要警惕你，
免得姿色中隐藏的地狱虚伪毁了他们。
我原本是幸福的，要是没有你；
要不是你的骄矜和浮夸的虚荣，
在最危险的时刻，不听从我的告诫，
不重视对你的怀疑，一心只想打败一切，
甚至恶魔，和他一较高低。
孰料一遇见了蛇，就被愚弄、诱骗了，
你被他骗，我被你骗，
我本信任你，认为你冰雪聪明，
意志坚定，思想成熟，
足够抵御一切袭击的；
却不知道只是虚有其表，
没有真能耐，整个是从我的肋旁取出来的，
是扭曲的肋骨，是我不幸的左肋，
如果这部分是多余的话，
拔出来扔掉就算了，
为什么上帝，聪明的创造主，
最高天上的神明，
竟会在地上造出这样小巧玲珑的东西，
大自然的美的瑕疵；
若只造男人和天使来不造女人，
充满世界，用其他方法来繁殖人类的后代，
那该有多好呢！
这个祸水一降下来，
便一发不可收拾，
地上无数的祸乱，
都是由于女性的罗网，
和那些与女性结亲者之间的瓜葛：
或者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像，
只好将就将就，结果给他带来不幸和错误；
或者两情相悦，却为父母所阻挡；
或者选中了佳丽，却晚了一步，
被自己憎恨的无耻情敌夺走了。
这就是制造人世间无穷灾害，
破坏家庭和平生活的因素。
他转过身去，不再说了，
夏娃没有反驳，眼泪流个不停，
头发散乱，谦卑地伏在他脚下，
抱住他的双腿，恳求丈夫的和解，
并且这样进行她的辩解道：
“不要这样抛弃我，亚当！
我对你真诚的爱，皇天明鉴，
对于你，我满怀尊敬，
我在无意中犯了天条，
被不幸地欺骗了。
我抱住你的双膝，恳求你，
不要在这烦恼缠身的时候，
夺去我赖以生存的力量和支柱——
你的温和容颜，你的帮助还有你的忠告。
没有你，我到哪儿去呢？
在哪儿可以维持我的生活呢？
我们活着，即使是短短的时间，
让我们二人和睦相处，
二人一起，共同受害，
共同对敌，就是那残忍的蛇，
他嫁祸给我们。
不要为了这个不幸事件而恨我，
我是毁了，我比你更加可悲；
二人都犯了罪，但你只背叛了神，
但我不但背叛了神，还背叛了你，
我要回到审判的地方去，
用哭声震撼天庭，苦苦哀求，
从你头上转移全部罪名，
全部归在我身上，
你这些灾祸全源于我，
上帝愤怒的惟一正确目标是我，是我。”
她哭完了，从认罪、悲痛，
到她一直俯伏着不动，
心平静下来，她那恭顺的态度，
使亚当动了恻隐之心。一会儿，
他心想：先前，她是他的生命，
他惟一的慰藉，现在俯伏于他的脚下，
苦恼万分，向他要求和解，帮助；
如此美眷，消除了他的暴怒，
好像解除了武装，便用温和的话鼓励她：
“愿将全部罪罚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你没有自知之明而作过分的愿望，
和你从前一样，一向粗枝大叶；
啊，先承担你自己的部分吧，
上帝的全部怒气是承受不了的，
你所觉得的只是极小部分，
连我的不高兴你都承受不了呢！
如果祈祷能够改变神的法令，
我将比你跑得更快，
用更高的声音呼吁，
请求把全部刑罚落我头上，
宽容你的柔弱无知，
赦免柔弱的女性，一切罪责归我，
由我出面扛下。起来吧，
我们不要再争，够了，
不要再互相责备了。
从此相互怜惜，减轻所负担的悲愁吧。
照我看来，今天所宣告的死，
不会立刻来临，
要在缓刑中增加我们的痛苦，
长期的死的痛苦将延续到
我们不幸的子孙身上！”
夏娃的心情恢复了，如此答道：
“亚当呀，悲苦的经验，
使我知道刚才我说的话有很多错误，
在你听来，简直轻如鸿毛。
虽然我是坏人，重新得到你的欢迎，
还有希望重新得到你的爱，
这是我心中惟一的期冀，
不管是生，是死，
我不安的心中所想的都不向你隐瞒：
我思想，我们的苦难可得结束，
困苦艰难也容易挨过，容易选择。
想到我们的子孙令人忧伤而愁肠百结，
他们一生下来就蒙受一定的灾祸，
终于淹没于死，可怜地承受先祖的不幸，
我们把自己亲生的送到这个可诅咒的世界上来，
成为悲苦的族类，受尽艰难困苦之后，
成了那丑恶怪物的食物。
在这不幸的族类未受孕之前或未生之前，
别让它来到这个世界，这主权在你，
你绝种吧：这样，‘死’就上当，
找不到饵食，只能啃我们二人的
老骨头以满足他那辘辘饥肠，
如果你认为克制谈情、说爱、顾盼、
体贴和甜蜜的拥抱很难，
在爱娇面前无法控制想入非非的话，
那是可悲的，要受痛苦的折磨，
为了我们自己和子孙，
不如一下子就从忧惧中解放出来，
我们马上就去找‘死’吧，
如果找不着，就用我们自己的手结束自己吧。
何必还站在恐惧之下战栗，
表示除死以外没有其他的结束！
我们有权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死，
最快捷的是用毁灭去破坏毁灭。
她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可能是被激烈的失望打断了。
她的脸颊如死人一般苍白，
她一心只想着死。
但亚当并没有被她说动了，
反而怀着更加热切的更好的希望，
决心去劳动，他这样回答夏娃：
“夏娃呀，你藐视人生和幸福，
证明你身上具有比你所蔑视的
更崇高更优美的东西；但是，
因此而产生自我毁灭的思想，
那就毁灭了你原有的出色思想，
你的蔑视也就包含着忧愁和后悔
失去你极度爱着的生命和幸福。
如果是痛苦达到极点，妄想死，
那就是想要逃避已宣布的罪罚，
勿庸置疑，上帝来会采用比先发制人
更加聪明的办法来发泄他的报复怒火。
我更怕的不是那掠夺成性的死，
不会放过由于我们被宣判付出的痛苦；
而是这样顽固不化的行为，
会挑起至尊者更大的愤怒，
让死永驻于此。因此我们必须去
探寻更加妥当的办法；依我所见，
得先回忆一下判语中的：
‘你的种子要打伤蛇的头’；
多么可悲的赔偿！我推想，
这无疑是因为我们的大敌撒旦，
以蛇的形像出现来欺骗我们。
粉碎他的头，确实是报仇雪恨。
如果依你的建议，把我们
自己毁灭或者绝种的策略，
就会失去复仇的机会；
这样就使敌人逃脱罪责，
反而在我们身上加以双倍的刑罚。
你就别再提自暴自弃和自愿绝种的话了，
那是表示我们的彻底绝望，
而只意味着怨恨和高傲，见识短，
也意味着对上帝的反抗，
拒绝他正当地放正我们颈上的轭。
要想一想，当他听到并审判我们时
是多么心平气和，多么温情脉脉，
没有发怒也没有责骂。
我们想要即刻毁灭，
那是意味着要当天就死，
那么，你看吧，你的惩戒只是
怀胎和生产的痛苦，孩子出生后，
马上偿还你欢喜，怀胎的成果。
对我的刑罚也只是斜睨一下大地，
说我必须劳动才能得食。
这有什么不好呢？懒惰本是坏事；
我可以靠劳动养活自己。
他不让严寒和酷暑损伤我们，
每时每刻都关心我们，
他连我们没有要求的东西，
都准备好了，还亲手拿衣裳覆盖在
我们可耻的身上。他审判时同情有加。
若是我们向他恳求，恩赐便更多了，
他会竖起耳朵，他的心将倾向于怜悯，
将教授我们避免严酷的季节、
雨、雪、冰、雹的方法，
在这座山上显现出天色的各种变化，
当潮湿的风儿狂吹，
扰乱这些美丽、茂盛树木的秀发时，
叫我们找个更好的隐蔽处，
找个更暖和的地方去舒活我们冻僵的手足。
当红日落山，寒夜来临之前，
经反射而聚拢的光线，燃烧干燥的物体，
或用两物相摩擦而取火的方法，
譬如刚才的丛云杂揉，
在风的推挤下，发生剧烈的冲撞，
迸出闪电，火焰斜喷下来，
燃烧枞树、松树等多油的树皮，
像是补充了太阳的光线，
从远方送来舒适的热气。
这样用火或别的办法，
在我们犯下过错时，就用
灾难的方法教我们祈祷，请求慈悲。
这样，我们就不必担惊受怕度过这一生，
他会安慰我们，直到最后，回到尘土，
那是我们最后回归故乡安息。
最好还是到神审判我们的地方去，
毕恭毕敬地伏在他面前，
谦卑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乞求宽恕，用眼泪洒遍大地，
用叹息声充塞天空，
而这些皆出自真正悔改的心，
无伪的悲哀，谦卑的歉意。
无疑地，他会大发慈悲，
回心转意，变不高兴为高兴。
在他盛怒到极点时，
也不过庄严满面；在他高兴时，
还有什么呢？除了光辉的善意、恩惠、慈悲之外。”
我们悔罪的先祖如此一说，
夏娃也一同忏悔：
二人便去原先神对他们审判的地方，
毕恭毕敬地俯伏在神座面前，
一同忏悔，请求饶恕，泪洒大地，
叹息声充满空中，真诚的悲哀忏悔的心情，
以及谦卑的歉意表露无余，毫无虚伪。

512

第十一卷　预示人类未来

神子向天父献上人类始祖悔罪的祈祷，并为他们从中调解。天父接受了，但宣告不让他们再在乐园里住下去。他派天使米迦勒带他的口基口路口伯队伍把他们赶出去；但要先向亚当启示未来的事件。米迦勒下降到乐园。亚当向夏娃指示一些前兆。认出米迦勒后，他出去迎接他。天使告诉他们必须离开那里。夏娃的悲叹。亚当的哀怨，服从。天使带领他上了高山，在他面前展现了未来的远景，一直到洪水的发生。
他们站着忏悔，祈祷，
是那样的谦虚、卑顺，
期望从慈善的宝座上施下想像中的恩惠，
卸下二人心中的石块，
然后长出新鲜的再生肉来填补它，
祈祷的精灵发出那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叹息，
比声嘶力竭的雄辩更加迅速地高飞起来，
向天飞升。但二人的态度和
一般乞愿者有所不同，
他们发自内心的泣诉事关重大，
虽然时代要晚些，
并不逊色于古寓言中的那一对，
那丢卡利翁和心地善良的匹拉，
为了拯救坠落的人类，
虔诚地站在特弥斯庙前求拜。
他们的祈祷向上一直飞升，
不会在中途迷失，
也不会被忌妒的和风和各种的风所吹散。
无形的它们飞进天国的门，
在金坛的熏香处，
伟大的中保为他披上妙香，
然后到达天父的高座前面；
欢快无比的神子捧起它们，开始这样调解：
“看吧，天父，在人类身上您播种的恩惠，
在地上生长的累累果实，
这些叹息和祈祷，
在这金香炉里融合着芬芳，
由我，您的祭司，为你献出。
这些果子是天真未坠之前，
您播种在悔悟的心田里，
人手所耕耘的硕果，
它比乐园中全部树木所结的果实，
更加香甜。因此请您倾耳谛听
他这温柔的叹息；
虽然他的祈祷语言不够巧妙，
让我这中保兼救赎者为他解释吧。
不管他的工作好不好，让我来接替吧；
我的德性使它们完善，
我将以死作为代价。接受我，
由我而接受对人类和解的馨香吧。
让他在您面前重归于好，
至少活到相当的岁数，
虽然是凄苦的，要活到命定的年龄，
从今后，让他和我这个赎罪者
一同住在快乐和幸福中，
和我合为一体，好像我和父合而为一。”
天父脸上的愁云消去了，慈详地对他说：
“儿呀，你为人请求的一切，我接受。
虽然你所请求的都合天意。
但是我给自然的法则是禁止
他在乐园里永远住下去。
乐园中单纯、不朽的元素，
不知有鄙陋、不调和的混杂物，
如今要驱逐出污秽的他，
像传染病一样，要被清除掉，
粗鄙的东西在天空中也是粗鄙的，
最好的处理方式是
把他归入那最初滋扰万物，
使不腐败者腐败的罪所造成的死，
做为‘必死者’的食物，
把他驱除出去。我当初用两种美好的恩物，
幸福和不朽来创造他，慈待他；
他却轻信地丢失了它们，
只留下永无止息的痛苦，
直到命定的死时；因此，
他最后的解脱是死，
经过严峻的苦难考验，
依靠信仰和忠诚的工作
而提高的生涯之后，
在复苏的正直者的呼唤下苏醒过来，
和新天新地一起赋予第二生命。
可是我得召来广大天界的受福者开个会议，
向他们公布我的判决，
是怎样处理人的，
正如他们先前所见我
如何处理坠落的天使一样。
在他们稳固的地位上，会更加平稳地站着。”
他说完了，神子暗示那个
容光焕发的守卫侍者，吹起号筒，
那可怕的声响，恐怕只有在上帝降临何烈山上，
或在审判末日时，才可以再度听到的。
天上各个疆域向彻着那天使的吹奏：
“花朵从不凋零的树荫下，喷泉之畔，
生命的水边，有福的亭子，
各处怀着喜悦的心情从座位上站起，
响应天神的号召而火速赶来，各就各位。
从至高的宝座上全能的大神宣告他的至高意志：
“诸神子们呀，人和我们一样能辨别善和恶；
只因为他们偷尝了禁果，
就让他们夸夸其谈，
演说怎样失去善而得到恶的知识吧。
只知善，而不知恶，本来是多么幸福啊！
现在他悲伤、悔恨，由悔悟而祈祷，
这是我的工作对他所起的影响，
工作一停止，就不动心了，
我知道他的心，他心猿意马，
善变而难以驾御。因此，
难保今后他不会更加胆大妄为地
伸手去摘取生命树的果实尝味，
可以永生，至少他憧憬长生不死。
我命令将他从乐园驱逐出，
让他自己去找合适的土地，在那儿耕种。
米迦勒呀，交给你这道命令吧，
你可以选择一些高级天使基路伯
并带领一些燃烧着火焰的战士去，
以免恶魔利用人的名义，
侵入空荡荡的乐园，挑起新的叛乱。
快，把这一对犯罪的夫妇
毫不迟疑地赶出神圣的乐园；
从圣地赶出不圣，
宣告他们和他们的子孙，
永远被驱逐出境。
但在严厉执行这个可悲的圣旨时，
不要让他们昏倒在地，
因为我看见过他们曾温顺、流泪、悔罪，
却掩盖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若是他们强忍痛苦服从你的命令，
就不要离弃他们而不加以安慰；
要把未来的事向亚当展示，
按我所教的，说明我要和女人的
后代重修盟约。虽悲惨而和平地送他们出去。
还要在最容易从伊甸爬进去的地方，
园子的东侧入口处，
派强壮的天使守卫，
挥舞一柄火焰的剑，
远远地吓走走近来的，
通向生命树的各条道路，
都要严加把守，免得污秽的灵溜进我的乐园，
我的每一株树木都成了他们的食物，
再一次拿偷来的果实骗人。”
他话音未落，那大天使长
立刻就率领一队有高度警觉的，
灿烂的基路伯天使，准备好迅速下降，
有四张脸孔的基路伯，
像是双重的耶努斯，
他们全身都是闪烁着亮光的眼睛，
比阿耳戈斯的眼睛还要多，
比阿卡狄的箫管、赫耳墨斯的牧笛，
或是他那催眠的魔杖力量更强大，
更惊醒而更有魅力。
同时向世界再次致于圣光，
曙光女神琉科忒厄醒来了，
以鲜露沐浴了大地。
亚当和最初的主妇夏娃正做完祈祷，
觉得身上增加了从天上来的力量，
从失望中迸出一股新的希望和喜悦，
虽然还有一些交织着的恐惧。
他用这样受欢迎的话反复对她说：
“夏娃呀，我们所享受的好处来自天上，
这很容易相信、看清的；
但是有关至福之神的心思或志向这股强大的力量，
是从我们这儿升上天去的，
这点难以相信和认清。
须知祈祷，或人的一声短短叹息，
都能为天神所听见。我已经发现，
祈求可息神怒，跪在神前，
一心一意谦卑虔诚，就会觉得他心平气和，
宽宥，倾耳而听；
我的心中滋长着被他善心垂听的信念。
和平重归我的心胸，
你的种子将击伤敌人的圣约又重回我的记忆，
不要再受当时的忧惊的滋扰，
现在郑重说明，死的痛苦过去了，
我们将要活下去。我为你欢呼！
高呼你的正名，全人类的母亲，
一切生物的母亲呀，人类赖你而生存，
万物为人类而生存。”
夏娃用悲哀的语调温柔地说：
“对我而言罪人的名义倒很合适，
我做了你的网罗，而原定做你的助手；
可耻、不忠，一切的丑名，对我更加合适。
但是，对我的审判，却是无限宽大；
我是第一个带给万物死的，
反被称为生命的源头。其次，
我远远不配这么高贵的名号，
这是你也赞成的。
现在田野正召唤我们辛勤劳动，
虽然是在不眠的长夜之后；
因为晨光不管我们的失眠，以笑脸相迎，
开始移动她那蔷薇色的脚步。
我们去劳动吧。不管在哪里劳动，
我永不离你左右，不再迷路，
我现在开始干活儿，直到日暮西斜。
住在这儿，在这些快乐的小径上
我会有什么劳苦呢？在坠落的情况下，
允许我们住在这儿就万分满足了。”
夏娃这样谦虚地说了自己的希望，
可是命运不许可。自然通过鸟、兽、
天空显示预兆，天空上晨曦少时红润，
一会儿又风云突变。
育芙的神鸟在她眼前从天空盘旋而猛扑下来，
追赶一对羽毛华丽无比的鸟。
最初的猎狩者，统治森林的兽王，
从山上下来，追逐那一对林中
最优雅的牡鹿和牝鹿。
他们拚命向东门遁逃。
亚当盯住这一切追捕，
不无动心地这样对夏娃说：
“夏娃呀，在近旁还有更多的变故等待着我们，
上天用这些自然的征兆，
无声地预示了他的目的，
或者警戒我们，不要因为宽限几天，
便太过自信我们已经逃脱死刑；
谁能知道呢，我们究竟能活多长，
到那时，我们的生活将怎样？
我们来自尘土，终必归于尘土，
如此而已。此外什么也不知道。
在我们面前为什么同时发生
两个天空和大地上的追捕和逃命事件呢？
为什么东方破晓之前却出现黑暗，
在西方晚霞之中都见辉煌的朝曦呢？
蓝天上曳有一道煌煌白光，
好像带着什么东西徐徐降落。”
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因为那时从碧玉般的天空
有几队天使降到了乐园，
停在一座小山上，一团光辉的景像，
因为肉体的恐怖，使亚当的眼睛眩晕了。
雅各在玛哈念遇见天使军时，
在原野里所见搭天幕的守护者，
也没有它的光华。在多坍的火焰山上爆发的战火，
蔓延整个战场的火焰也没有它的光亮，
那战争是为反对叙利亚王，
像刺客突袭而发动不宣而战的战争。
在他辉煌的场地，天使长
派遣他的部下去占领乐园；
他自己独自去找亚当的庐屋。
亚当是认识他的，
却在这伟大客人走近时，对夏娃说：
“夏娃，有重大的消息来临了。
恐怕我们的事已有定论了，
或者下来了必须遵守的新法令
我看见一个天军
从遮住小山的彩云里走出来，
从走路的步调看，身份不同寻常，
一定是个天上的大君，或王公，
威严无比但像拉斐尔一般，
又庄严又优美，并不是那么可怕，
对他不可失礼，
我要毕恭毕敬迎接他，你退去吧！”
他说完话；很快天使长就走近了，
他天姿不露，一身凡人装束，
像是来会见常人。
在他那灿烂的武装上，
流映着紫色戎装背心的霞光，
比休战期间古代王者英雄所穿的
梅利匹亚或撒拉染制的紫色丝绸，
彩虹女神依里斯染制的纺织品更加鲜艳。
他脱去金光闪耀的头盔，
展现出一位青春已过的盛年男子汉风采；
手拿长枪，腰佩撒旦那样阴森恐怖的剑，
好像在黄道带中发出光辉。
亚当深深地鞠躬，他则连身也不欠，
显示王者气概，开门见山点明自己的来意：
“亚当，上天的敕令无须序言。
神父听到了你的祈祷，
在你犯罪被宣判后，
‘死’迟迟未得到你，
神给你恩惠是因为你悔改了，
多种善行遮掩了一种恶行；
因此你的主心中大慰，
从死的强索中救赎了你。
但是，你不能长期在乐园里住下去；
我来就是要从乐园把你逐出，
到你该去的地方，选择合适的土地去耕耘。
他的话到此结束了。
听到这个消息亚当心头如同刀扎，
瑟瑟发抖，五官困于重重的悲哀之中。
夏娃虽然没有出面，却听见了一切，
便扬声悲叹，立刻她的躲藏处被发现了。
“啊，出其不意的打击比死还坏！
乐园，就这样不得不离开你了吗？
我的故乡，就这样离开你了吗？
离开这些幸福的小径、林荫，
适合天神往来的地方？
我们二人正想在这里，
虽可悲而平静地度过这必死无疑的余生。
啊，易地不能生长的花儿啊，
从早到晚我一直照料着你，
从你蓓蕾初现时起
就用我这柔弱的双手培养你，
给你起名字，从今以后谁来搬你到向阳处，
把你分类排列，用发着天香的泉水浇灌你呢？
我的新房啊，我曾用美的、香的东西装饰你，
我怎能离开你，流浪往低湿阴暗荒凉的世界呢？
我们已吃惯了不朽的灵果，
怎么能去呼吸外面混浊的空气呢？
天使这样温柔地插话道：
“夏娃，不要悲伤，
对于你该失去的东西，要忍痛割爱；
不要过分留恋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并不孤单，和你同去的还有你的丈夫，
你当跟从他。他所住的地方，就是你自己的故乡。
一阵冷意惊醒了亚当，
于是他突然从沮丧的状态，
凌乱的心绪清醒过来，谦卑地对米迦勒说：
“天人呀，有名位的首长或至尊者，
你的尊贵雄姿像是王中之王，
却如此慈祥地向地向我们传达神的圣旨，
若换了一位，可能会以言语伤人，
动手结束我们。而且你传达的
是脆弱的我们所禁得起的悲哀、沮丧和绝望，
就是要我们退出这个幸福的乐园，
惟一令我们的感到亲切安慰的地方。
其余都是荒凉、寂寞的，
没有人知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别人。
如果不断地祈祷，
有可能改变万能者的意志，
我可以歇斯底里不停地哭喊，
直到他厌烦为止。
但是要求绝对命令逆转的祈祷，
如逆风呼气，一样用处全无，
逆风只会吹塞呼气者的咽喉；
因此，我愿意服从他的伟大命令。
最使我痛心的是要离开这儿，
离开他的圣颜，至福脸容永不得见。
在这里，我可以时常来到他圣颜出现的地方，
磕头跪拜，对儿孙们说：
‘在这座山上，在这棵树下，
在这松林中，在这道泉水旁边我曾见过他，
听过他的声音，和他谈过话。
我将要用草泥筑起许多感恩的祭坛，
用流水磨光的石头垒起作为后代的纪念碑，
在那上面献上芬芳的树脂和花果。
在下面世界上，我怎能看见他那炫目的容颜，
寻求到他的踪迹呢？
因为虽然我要逃避他的怒气，
但要弥补，延长生命，繁殖后代；
我现在很乐意望见他那光辉的背影，
翘首远望他的脚步。”
米迦勒带着仁慈的目光对他说：
“亚当，你知道，不单这座岩石，
天地都为他所有，神无处不在，
在陆、海、空和一切生物里显现，
用生命的动力鼓动并暖和它们。
大地全部归于你的治理之下，
是一份不容轻视的礼物，因此，
不要以为神只显现于乐园里，
伊甸的小范围之内。
本来这伊甸可以做你的首都，
从这里扩大到全人类，
从地极和海角聚集而来尊你为自己伟大的祖先。
但你已经失去了这个优越的地位，
你得降落，和你的子孙住在平地。
但毫无疑问，神住在这里，
也同样住在山谷中，住在野地里，
他出现的呈像永远伴随着你，
善意与父爱时常萦绕着你，
那些出现的呈像像征着神的
脸容和他的神圣踪迹。要端正信仰，
要坚定信心在你离开这里之前。
他派我来是要指示你和你子孙
将来的事这你也知道。要兼听善和恶；
天上的恩惠和人间的罪恶相斗争；
从此要学会忍耐，调节欢乐与恐怖、
虔诚与悲哀；习惯于荣枯、兴衰不同的境遇。
这样，可以平静度过你的一生，
最后作最好的准备，
迎接“死”的最终来临。
登上这个小山吧。
当你清醒地观看预像的时候，
让夏娃在山下安眠，
一如既往她被创造时，你在安眠一样。”
亚当感激地回答他说：
“我听从你正确的指引，上山吧，
领我安稳地走过曲径幽谷，
我服从你天人的手，尽管很严酷，
要从艰难困苦中得来胜利的武器，
向灾难挺起我裸露的胸膛，
而且在我劳动之后会得到安息。”
于是一起上山，进入神的异像，
那是乐园中最高的一座山，
从它的峰顶，半球的极境，
最广大的风光都一目了然，
为了别的目的，那大诱惑者
引诱我们的第二亚当到旷野的
那座显示全世界的王国和荣华的高山，
并不比这山高，视线不比这儿宽广。
从那儿，古今各国名都的所在地，
最大帝国首府的所在地，
从契丹可汗所在大都的长城，
从奥撒斯河边撒马尔汗，
帖木儿的宫廷，到中国古代的北京，
莫卧儿的阿格拉、拉霍，
直下到金色的东印度，
波斯王的艾克巴登，伊斯法罕，
或俄罗斯沙皇的莫斯科，
或生于土耳其斯坦的土耳其皇帝的
拜占庭等举世闻名的地方都可以尽收眼底。
涅古斯王国境内的港口阿科科和
小小海王国蒙巴萨，基罗亚、
梅林和索弗拉到刚果的境地，
到极南的安哥拉也都可以看见；
再者从尼格河流到阿特拉斯之山，
穆斯林诸王国，非兹和苏斯，
摩洛哥和阿及斯以及特列米森。
再次是欧罗巴，罗马所统治的
世界各地欧罗巴。在他的惠眼里，
富饶的墨西哥，摩特佐马的王位，
秘鲁的库佐，更富的阿塔巴利帕的王位，
还有被葛容之子们称为“埃尔多拉多”的
未受掠夺的圭亚那大都市。
但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米迦勒去掉亚当眼中的薄膜，
那薄膜是吃了那能够明目的禁果后生出来的。
因为要看的东西很多，
所以用明目草和茴香来洗涤视神经，
从生命泉水中取三滴水来滴眼。
这些药力深透眼底，亚当难以禁受，
只得闭拢双眼，仆倒在地上，
浑然没有了知觉。那慈祥的天使拉住他的手，
立刻把他拉起来，叫他注意：
“现在睁开眼睛吧，亚当，
首先看看由你而生的人们，
由于你的原罪所造成的后果吧。
他们并没有触摸禁树、和蛇同谋，
犯过你所犯的罪行，
却由于你的罪而一起坠落，作出残暴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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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

他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是一片田野，
一部分是耕地和新割的稻麦，
一部分是牧羊的草地和羊圈。
而中间是一个草泥的祭坛，
好像立着一个界碑似的。霎时间，
那边一个大汗淋漓的收割者，
从田地里拿来初熟的果实，
绿的穗，黄的稻束，
不加选择随手就割。另一边，
一个温柔的牧人，
精选了羊群中的初生羔羊，
作为祭献品，在内脏和油脂上撒香，
放在条木上，正式地举行仪礼；
过不久，从天降下慈祥的火，
跳跃的闪光和快乐的蒸气，
一把火烧掉了供品。另一边却不然，
因为他没有诚心实意。他见此，
便升起一股怒火，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用石头猛打他的横膈膜，
夺去他的生命。他倒下，面如土色，
灵魂和那涌迸出来的血一起
痛苦呻吟而出了窍。见此光景亚当，
便觉心痛、忧惧急忙这样对天使叫道：
“老师啊，那个温和的人遭灾了；
他曾好好地献了祭，敬虔和洁净的皈依，
为何而得恶报呢？
米迦勒也动了恻隐之心，对他说：
“亚当，这二人是手足，
是你的亲生儿，正义的为不正义的所杀；
因为他嫉妒他兄弟的献物被上天所接受。
但这血腥的行动一定要受到报应的，
另一个人的信仰既受到了奖赏，
同时又没有失去报偿，
虽然他在这儿死了，转化为尘和血。”
我们的始祖对他说：
“啊，可怜的行为，可怜的起因！
我看见“死”了吗？
我也必须这样归于故乡尘土去吗？
啊，多么可怕的景像，
看起来多么肮脏和丑恶！
想起来多么凄惨！觉得多么可怕！”
米迦勒对他说：“你所看到的
还只是“死”对人的最初形式，
死的形式有各种各样，
引导到凄凉坟墓的道路有成千上万条，
条条是阴森恐怖的；
而入门处则是最为恐怖的。
有些是暴力致死的，如你所见的，
有些是由于大火、洪水和饥荒而死的，
由于饮食过量而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带来可怕的病症；有一群怪异的
家伙出现在你面前；你可知道，
夏娃的违禁给人带来多大的不幸呀！”
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一个悲惨、
恶臭、阴暗的地方，
看来像一所麻风医院，
其中横七竖八躺着各种病症的患者，
如垂死的痉挛、严刑拷打、
心绞痛、各种热病、惊厥、癫痫病、
烈性发炎、肠结石、溃疡、疝气、
着魔的疯狂、愁肠百结的忧郁病、
神经错乱、虚弱、虚脱、四处横行的瘟疫、
水肿、哮喘、关节炎疼痛等等。
有的辗转反侧，痛苦呻吟。
“绝望”伺候着病人，
忙碌地奔跑于从这张床到那张床。
死亡得意洋洋，在病床上挥舞标枪；
但他迟迟不下手，他们求生不能，
求死不得，他们以死为至善，
为最后的希望。如此丑陋的情景，
铁石心肠也要软化而痛苦流泪？
亚当也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虽然他不是女人所生的；
怜悯困住男子汉的心，
一时淹没于泪水中。最后，
坚强的思想禁止他过分伤心，
稍稍恢复以后，他继续悲叹：
“啊，悲惨的人类，
深陷于何等悲惨的生活状态！
还不如不生。为什么给了我们生命又要抢回去？
为什么这样捉弄我们呢？
如果早知这一切，倒不如不接受，
或者请求抛弃它，乐于这样和平地放弃它。
在人的身上神的形像曾造得如此美好而正直，
后来犯罪了，就要这么受尽非人的折磨，
和深重的灾难吗？人还保存几分神圣的面影，
难道不该因造物主的姿容而得到解脱呢？”
“造物主的姿容，”米迦勒说，
“当他们为了纵欲而践踏自己的时候就背弃了他们，
他们还利用崇拜者的姿容来增加了夏娃的罪，
这是人面兽心的罪恶，因此，
他们的下场如此凄惨，
因为他们不配神明的姿容，
纯自然的健全法则被他们曲解了，
生起了令人憎恶的病态，
扭曲了原来的美，当然，
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发自心房尊重自己神明的姿容。”
“我承认这没错，”亚当说，
“我服从。但除了这样痛苦的死，
难道别无它路，可以让我们死去，
回归固有的尘土中去吗？”
“有，”米迦勒说，
“如果你恪守‘不过分’这一法则，
受到饮食节制的教育，不暴饮暴食，
图一时之快，从而求恰当的营养，
多年以后，好像果实成熟了，
自然落入母亲的怀抱，可以享尽天年，
瓜熟蒂落。到老年时，你的青春、
你的力、你的美，都会衰竭枯萎，
变成白发苍苍。你的感觉迟钝，
使你不得不，放弃对一切事物的快乐尝味，
希望和欢悦的青春风貌，
将变成冷淡、枯燥的忧郁浓云，
在你的血中蔓延，你的活气消沉，
你的生命的香脂终于耗尽。”
我们的先祖对他说：
“从此，我不逃避死，
也不求生命的延长，
我要在命定撒手西归之前，
把此生烦难的重负弄得美不胜收，
耐心准备我的死亡。”米迦勒回答道：
“既不要溺爱你的生命，也别恨它；
好好亲爱你在天之日，不求寿命长短。
现在给你看看另一光景吧。”
他看见一片广阔的原野上，
有五颜六色的帐幕。
帐幕旁有吃草的成群结队的家畜。
有些帐幕里飘出悠扬的琴音，
有竖琴和风琴。拨动琴弦和
音栓的人们隐约可见。
他们那飞快的弹拨，
通过高低音阶的协和，
得心应手地奏出奔腾浩荡回环激荡，
余音袅袅的旋律。另一方，
一个把铁在熔炉旁劳动和青铜熔合的汉子。
那流动的矿水被注进备好的模子里。
从模子里，他们首先造出自己的劳动工具，
其次，铸造或雕刻其他各种金属物品。
此外，另一边，从毗邻的高山下
到平原去的斜坡上，住着另一种人，
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看像是正直的人，
他们的任务是恰如其分地崇拜上帝，
研究他那有目共睹的工程，
而对于保持人类自由和平的事却不闻不问。
他们长久没有在原野上行走了，
当他们看见从帐幕中一群美女走出，
浑身珠光宝气，服饰华丽，
在竖琴的伴奏中盈盈而来，
深情款款，男人们虽然庄重，
但一见她们，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终于堕入情网，牢牢地被捉住。
他们各有所爱，而且选择了心之所好。
他们谈情说爱，直到爱情的前驱晚星，
出现他们都热情洋溢地点起婚庆的华烛，
举行原始的婚礼，召唤童神海明来，
举行大盛婚宴，笙歌响彻各个帐幕。
这样幸福的盛会，爱情和未失的青春美果、
妙曲、花冠、花束，以及富有魅力的交响乐，
紧紧擢住了亚当的心，霎时间，
心中充满了快乐，自然的倾向；他表示：
“这才真正开了我的眼界，
多福的天使长呀，
这个幻像比前两个好上千百倍，
它预示更多和平的日子。
前两个是恨和死，甚至是更坏的痛苦；
而这个幻像则不同，在这里‘自然’
好像达到了她的一切目的。”
米迦勒对他说：“不要凭快乐来判断好坏，
这虽然似乎合乎自然，但像你的创造，
和神一样圣洁，有较高的目的。
你所看见的帐幕，如此快乐，
乃是罪恶的帐幕，居住在内的是残杀兄弟的族类；
他们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发明者，
一味追求修饰生活的艺术，
虽经神灵的教导，却毫不怀念他们的创造主，
不承认他的恩赐。
可是他们的后代却是如此美丽；
你所看见犹如女神们的那一群美女，
如此快活，和颜悦色，如此华美；
但女人的家庭荣誉，
重要的妇德等一切的善都荡然无存，
她们所受惟一的教养只是淫欲嗜好，
唱歌、跳舞、打扮，嚼动如簧巧舌，
暗送勾人的秋波。那个严肃的人类，
因宗教生活而号称神之众子的，
也将放弃他们的一切德性，
一切荣誉，愚蠢地倾向于这些淫荡的
无神论的教养，训练微笑，
现在竟沉湎于逸乐中，
成天嬉皮笑脸，
因此世界成了眼泪的世界，必得哀哭。
亚当短暂的快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可怜，可耻，那些人
从美好的生活转入歪门邪道，
误入邪途，或者中途颓丧！
可以看出，男人的苦难历程仍然继续着，
那是从女人开始的。
天使说：“那是从男人的
软弱散慢开始的。
只有靠智慧和过人的天赋，
才能够稳固地保持他的地位。
现在再看另一场景。”
他继续眺望，看见广大的国土展现在他前面，
有许多城镇，中间有乡村的茅屋竹舍，
都市则有高大的城门和塔楼，
有武装会战，好战的勇猛脸面，
所向披靡、骨骼高大的巨人们。
挥舞武器的，勒住汗马的，
或单枪匹马，或列队整顿战阵，
应有尽有，骑士和步兵都不是只集合立正。
有一部分从肥沃的草地选择征发了一群牛，
有优良的牡牛和膘壮的牝牛，
和一群越野的羊，牝羊和啼叫的小羊，
做为战利品。牧人们经过千辛万苦
终于脱离敌手，奔走呼救，
喊声引起更大的流血骚乱。
他们曾合队，进行残酷的比武，
曾为争夺牧场而弄得血腥的荒野尸骨横阵，
武器遍地。有的布置阵地，
用大炮、云梯和坑道去袭击，
围攻强大都市。有的爬上城墙投枪、
射箭，用石头和硫磺火来抵御敌人。
双方都有死伤和巨大的战功。
另一部分，在执王笏的传令官召集下
召开城门会议。很快就有白发老人和严肃面孔，
杂在将军们里面匆匆赶来参加，
可以听到热烈的辩论声，
但不久便陷入党派纷争，
终于有一个聪明高尚的中年人站起来，
发表关于正、邪、公正、宗教、
真理、和平，以及上天的评判。
结果引起了众人的嘲骂、侮辱，
并且用暴力逮捕他，
幸有彩云从天上降落，救走了他，
从此强暴、高压和刀枪政治，
恣意横行，无处逃避。
亚当哭成了泪人，转身悲伤地
对他的向导者哭诉：“啊，看，
这是什么？不是人，是死的徒众，
这么残忍地弄死人，
比杀弟者的罪行更加深重，
他们这样的虐杀，难道仅仅是杀兄弟，
人杀人呢？但那正直人是谁？
如无天助，他的正义将被埋葬！”
米迦勒对他说：“这些就是
你所见的坏因缘的产品，
善与恶配偶的儿女。
他们自己都厌恶这个结合，
轻率地实行杂婚，生出奇形怪状的胎儿。
这些巨人，却是名声很大的，
因为在那时代力气最受重视，
它被叫做武勇和英雄气概。
战争胜利征服了国土，
杀人无数而带归战利品，
算是人间最高的荣誉；
而且由于胜利的荣誉，
被称为大征服者，人类护卫者、
神明、诸神之子；
其实正确的称号应该是破坏者，
人类的瘟神。他们这样闻名于世，
世人皆知，最优秀的却默默无闻。
你看你的第七代孙子，
是这个丑恶扭曲世界中惟一正直的人，
只有他正直，敢于说出可憎恶的真理，
因而被憎恨，受到敌人的围剿。
神将率领众圣者将来对他们作出评判。
你看，至福者天君驾着飞马和香云来迎接他，
让他和上帝同行，
赐以无上的救济和幸福的国度，
而且免于一死。这个幻影教你，
如何酬报善人，惩戒恶人等。
那些惩罚，马上你就可亲眼目睹。”

他一看，发现事物的面貌大变；
铜的战争号筒停止吼叫，
游乐与竞技、淫乐和放荡，
吃喝和跳舞，结婚或卖笑，
应运而生，到处充斥着，
凡一代尤物引诱处，
凌辱或奸淫便不可缺少；
从此便由酒杯而至于内乱。
最后有一位可敬的老翁来到他们中间，
大肆批评那些可厌的行为，
声言他们平常走入歧途。
他时常参加他们在各处开的集会，
无论庆功会或是节日庆祝会，
总是向他们宣讲皈依和悔改的道理，
像对监狱中临审前的囚犯一样；
可是毫无收效。当他看到这一场景时，
就停止争论，远远地搬开帐幕。
其次一景是大木从高山上被砍伐下来，
开始制造巨大的船只。
用肘测量它的长、宽和高，
四周被涂上沥青，侧边开一扇门，
准备储存人和兽所需的粮食，
看！真奇怪！多种多样的鸟、
兽、昆虫，都是雌雄各七对，
相将而来，按照所教导的顺序相继而入。
最后是老翁和他的三个儿子带着
他们的四个妻子，蜂涌而入，
然后，上帝来锁上门。就在那时，
吹起了南风，阴云群集，
鼓动黑色的翅膀，漫天飞舞。
群山也不甘示弱，猛烈地
吹送薄明而潮湿的雾气，
天空中阴霾密布，犹如黑色的天盖，
倾盆的大雨不断倾泻而下，
把整个大地淹满了。大船浮起，
在水面上漂荡，张嘴的船头在波浪上翘起，
乘风破浪，安稳地航行。
其它的住处都被洪水淹没了，
一切荣华富贵被埋葬在深水之中。
海上覆盖了海，无边的大海，
原先穷奢极侈的宫殿，
成了海中怪物繁殖崽子的厩棚。
原先繁多的人类，幸存下来的
都乘上一只小舟，在水上漂流。
亚当呀，你应该感到悲哀，
眼见你的子孙全灭亡了，
悲惨地灭亡，人类灭绝了。
你淹没于另一洪水，
眼泪和悲苦的洪水，
你和你的子孙一样被淹没了；
等到天使仁慈地救起你，
终于使你重新站立起来，
虽然无法得到安慰，
当一个父亲痛哭自己的子女在
眼前突然被赶尽杀绝；
只能微微向天使发出这样的哀诉：
“啊，看见这些预见的灾难的幻影啊！
还不如对未来无知，糊糊涂涂地过活更好。
有这么多的灾祸降于我，
我每天的命运已难以承当了，
如今更把好多代人的重担，
齐加在我的身上，由于预见，
我成了被生下来不足月的孩子，
在未生之前已预先受尽非生不可的
思想的折磨。但愿今后谁也不再
预知他自己或子孙将发生的事，
发生的，确是灾祸，那是不能预防的，
而且他对未来的灾祸所感到的痛苦，
和实际感觉到的祸患一样难以承当。
忧患终于过去了，警戒对于人，
是没有用的。少数逃脱了饥饿和哀恸的人，
仍以徘徊于水漫的旷野告终。
我曾希望在地上暴行停止，
战争绝迹时，万物俱兴，
由于和平使人类获得持续的幸福日子。
可是我大错特错，因为我看见和平所腐蚀的，
多于战争所毁坏的。为什么呢？
天上的导师呀，请您说说，
人类难道就此完蛋吗？”
米迦勒对他说：
“你刚才所看见的战胜者和豪奢的财富，
开始夸耀不朽的功业，自夸劳苦功高，
但是却不具有真正的德性。
他们多行破坏，流了很多人的血，
征服许多国家，因而在获得世界的荣誉，
极高的头衔，和丰富的战利品后，
道路急转，寻欢作乐，安逸、懒惰、
过食和色欲，无所不有终至淫乱和高傲，
在和平中，从友谊滋生敌对行为。
因战争战败者沦为奴隶，
丧失他们的自由和一切的德性，
甚至于对神的敬畏；
他的假虔诚在激战的时候，
得不到神助，心由热转冷，
从此寻欢作乐，生活淫逸，
或随风从俗，或放纵于逸乐，
在他们主子许可的范围内尽享其乐。
由于试行某些节制，
大地将生产富饶的东西，
因此全部坠落、腐败，正义和节制，
真理和信仰被忘得一干二净。
除了一个人黑暗世代的光明之子以外，
反逆世俗的先例，抵制反抗诱惑、
习俗以及激怒的世界；不怕遭到非难、
嘲笑或暴行，他批判他们的邪恶道路，
当面指出正义，更安稳而满有和平的路，
宣告他们的顽固不化，将要招致神的激怒；
虽然受他们的嘲弄而返回，
但神却认为他是惟一活着的义人。
照神的命令，他制造了一条奇妙的方舟，
如你所见的，从注定要灭亡的世界
拯救出来他自己和全家。他立刻从人、
畜中选择值得生存的一同寄宿在方舟里，
严密封实舟的四周。而后天上所有的
大瀑布都向大地上齐泻，
倾盆大雨昼夜不停地下着，
大渊的喷泉全都迸射而出，
大海洋的水位急剧增高，
漫过一切的关隘，泛滥高涨，
连最高的山峰也被淹没了。
那时，这个乐园的山也受到
涛天大浪的冲击而移出了原地，
在洪水支流的冲击下，草木被毁了，
大树被流进大河，漂进开着大口的港湾，
扎根在那儿一个满是盐碱的荒岛——
海豹、鲸鱼、啼叫的海欧的住处。
你必须知道，如果人们常到
或长住某地方却没有带来什么，
上帝不会承认那地方是神圣的。
现在继续看将来的事吧。
他继续观看方舟漂荡在洪水上。
洪水慢慢退了，云彩飞跑，
在尖厉的北风驱逐下，
洪水被吹皱，吹干，吹缩了，
像是衰老了。明净的日光，
火辣辣地照耀着他的阔大水镜，
好像在大渴之后拼命汲取清波。
水波流退，从静止的大湖中轻轻地退潮，
迈着柔和的脚步向大渊溜去。
现在天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
大渊的水门也关闭了。
方舟像固着地面或高山顶上不再漂流了。
群山的峰顶露出水面好像暗礁。
那时发出喧哗声的疾流，
追赶那激烈的浪潮向大海撤退。
一只大鸦从方舟里飞出，
继着又飞出更可靠的信使，
鸽子三番两次被派出去探寻
可以歇足的绿树或地面。
信鸽第二次回来时，
喙里衔来一张像征和平的橄榄叶。
过不久，露出了干燥地面，
这位古代的贤翁，带领他的家人走出方舟，
然后高举双手，张开热望的眼睛，
虔诚地感谢上天；在他的头上有朵含露的湿云，
在云中飘着三条鲜艳的彩带，
喜气盈盈的虹霓，
那是从神那里揭示的和平圣约。
亚当看见了这个景像，
极大的愁苦被极大的欢乐所代替，
而且爆发他的喜悦：
“啊，天上的导师啊，
你在我眼前显现未来的事，
刚才的景像使我恍然大悟，
确信人可以和万物一起生活，
并保存它们的种子。
我为坏子孙使世界灭亡而悲叹，
这悲叹远比不上因知道有完全正直的人，
由他兴起另一世界，使神忘却愤怒而欢喜。
但请说一说那天空彩色纹理的涵义，
是表现上帝的雨过天晴呢？
还是仅做为花边缝在乌云飘飞的裙裾上，
以防它再消融而倾注在大地上呢？”
大天使对他说：“你聪明，猜对了。
上帝很愿意平息他的怒气，
以前他眺望下界，全地暴行充斥，
他们的血肉由于各种不同的方式腐烂了，
衷心悲哀，痛恨坠落的人类；
但除他们以外，还能发现一个
正直的人将在神前蒙恩，
于是慈悲大发，不消灭人类，
却发下重誓，不再用洪水毁坏地球，
或让海洋越过它的边界，
或用暴雨淹没这个住满人、畜的世界。
当地球的上空大放霞光时，
在里面放上三色的彩虹，
他让人们看见就想起他的誓言：
昼和夜、寒和暑、播种和收获，
在他们的轨道上循环不停，
直到圣火净化万物，
使正直者所住的天地万像更新。

512

第十二卷　继续预示未来；亚当、夏娃被逐出乐园

继洪水的故事之后天使米迦勒，继续讲后来的事。在亚伯拉罕的故事中，逐渐释明亚当和夏娃坠落时，天神向他们约许的“女人的种子”究竟为何物。他的降生、死、复活和升天，直到他再临以前这段时间的教会情况。对这些故事和约许的事，亚当感到心满意足和安慰，和米迦勒天使一同下山去叫醒夏娃。这期间，夏娃沉睡不醒，美梦使她变得心平气和而性情柔顺。米迦勒一手一个带着他们二人走出乐园，在二人的后面火剑挥舞着，基路伯天使放哨，守卫乐园。
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中午休息，
暂时停歇脚步，大天使在讲到毁了的
世界和恢复了的世界之间时暂作停息，
看亚当是否要插话；
然后高兴地转换话题，又开始讲开了：
“这样，你看到了一个
世界的开始和结束，
又从第二个始祖开始繁衍；
你还可以看到更多更多的事，
但我认为你们人的视力变得越来越差了；
神灵有意损害并减弱人的知觉。
从此，我要讲一些未来的事，
你必须好好听，并加以警戒。
这人类的第二源头，人数还少，
他们的心里还残留着过去审判的
恐怖他们敬畏神，小心谨慎地
用正义引导他们过好日子。
很快地他们繁殖起来了，
耕种田地，谷物、酒和油收获甚丰；
常从牛群、羊群中精心选择小牛、
小羊羔和小山羊来献祭，
斟上大量甜美的葡萄神酒，
大摆圣筵，在洁白无罪的欢喜里欢度，
在族长政统之下，各家族，
各部族都长期地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
直到一个不满于公平正义、
天下一家的状态的高傲的野心者起来，
篡夺不正当的权力，
凌驾于自己的同胞之上，
把人间和气与自然法则，
从地上清除得一干二净；
不是以猎兽而是以猎取人群为游戏，
布下战争和敌对的罗网，
俘虏那些反对他的暴虐、霸权的人。
因此在上帝面前他将被称为大能的猎人，
他藐视天，或者再从天上要求第二主权；
虽然他自己从叛逆而得名，
但他谴责反对别人的叛逆。
他和他的党羽，有的怀有同样的野心，
有的在他手下恣意横行，
他们从伊甸向西进军，
发现了一个平原，从那儿的地底下
有一股黑色的沥青的旋流喷射涌出，
那是地狱的口：他要用那沥青和
砖头建筑一座有通天界的都城和高塔，
从而使自己万古流芳，
怕他们子孙分居各国，遗失记忆，
淡忘他那流芳或遗臭的名声。
但上帝时常下降人间走访，
不为人所见，在人的住家之间行走，
记下他们的一切行为，
不久就看见他们所作所为，
便下来看看他们的城市，嘲笑他们，
在他们的塔还来不及接上天上的塔群之前，
安放制造‘分歧’的精灵在他们的舌头上，
使他们的乡音全失，
播下各种互不理解的语言，
争吵喧哗。突然间，在建筑者之间
发生了一种可怕的高声喧闹，
互相叫喊全然不懂，
终于声嘶力竭而狂怒，
好像被人辱骂而暴跳如雷。
天上笑声四起，哄笑一片，
向下眺望，看这奇异的骚乱，
听这喧哗。从此，这座建筑物便成为笑柄，
这个工程被人们取名为‘混乱’。”
对此亚当，像个父亲似地郁郁寡欢。
他说：“可诅咒的子孙啊！
他休想登上凌驾于同胞的地位，
强夺上帝没有赋予他的权力！
他只给予治理鸟、兽、鱼的绝对主权；
我们有权保留它；而人上人的
主权他却没有制定。
这样的称号只为他自己保留，
人与人之间，只有自由。
但这个高傲的篡夺者的侵略凌辱不会长久；
以高塔包围并蔑视天神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怜的人啊！难道他能运送粮食上天去
支援自己那些莽撞糊涂的军队呢？
即使不死于面包，云彩以上的
稀薄空气地会使他肺脏衰竭，死于呼吸。”
于是米迦勒对他说：
“你厌恶压制正当的自由，
给和平的人间带来骚乱的子孙，
这是正确的；但同时你也得知道，
在你犯了原罪之后，
就没有所渴望的自由了。
真自由总是和真理相结合，
离开她就不能单独生存了。
人的理性减弱了，或不服从了，
违法乱纪的欲望，向上爬的
情绪便马上攻击理性的政权，
本来自由的人就被降到奴隶的地位。
因此，自从允许他自己内心不合理的
力量统治自由的理性之后，
凭正确的审判，上帝判他服从外来的暴君，
不时束缚他的外部自由：
暴君必然存在，虽然不能原谅暴君。
但有时各国降低道德的标准，
使毫无错误的理性，
受到一些不祥的诅咒：
外部自由被剥夺，内部自由消失。
你看造方舟者那些不孝不敬的儿子吧，
他因为侮辱了父亲，
使他那罪恶的家族受到‘奴仆的奴仆’
如此深重的诅咒。这家族的后代，
和前人一样，越来越坏，
终于使上帝厌倦他们的罪恶
从他们中间抽身而隐退，
避开他的圣眼熟视无睹，
任凭他们走向堕落；
决心从其余的人群中间另选一支特别的子民，
使他们皈依自己，
那是从一个意志坚定者所生的后代。
他成长于幼发拉底河边偶像崇拜者中间；
你可能无法相信，那些人
在那逃脱洪水灾难的族长还健在时，
就愚蠢地抛弃活的上帝，
甘愿去屈身礼教木石雕成的伪神。
可是至尊的上帝却告诉他：
离开父亲的家，离开他的家族和伪神，
进入一个指定的地方，
在那里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
施与他种种恩泽，并由于他的种子，
所有的国家都蒙恩。他立即服从了，
虽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地方，
但他对此坚信不移。我看见他，
你看不见，他满怀信心离开他的伪神们、
朋友们和乡土，迦勒底的吾珥，
过浅滩，进入哈兰；
他带着大批的牛羊和很多仆役；
并不是在未知的地境逃难，
而是把财产全部托付给召唤他的神。
不久他就到了迦南，
我看见在示剑邻近的摩利平原帐棚搭了起来。
在那儿，他承受了上帝施与的恩惠，
那儿全部的土地给了他的子孙，
北从哈马，南达荒野，东从黑门，
西抵西大海，黑门之山，远方的海，
按我的指点依次眺望吧。
那边迦密山濒临海岸；
这边是两个源头的约旦河，
是极东的边界，可是他们的
儿子们将扩大疆域，在示尼珥居住于
连绵不绝的群山脊背上。要注意，
他的种子使地上各国得福。
那种子就是击破蛇头的伟大救主。
不久将要更明白地揭示这件事。
时间一到，这个福大命大的族长将被
称为‘坚信的亚伯拉罕’。
他将留下一个在信仰、智慧和
名誉上和他相似的儿子和孙子。
那孙子有十二个儿子，迅速繁衍起来，
从迦南分支出去，到了一个后来
叫做埃及的地方，它以尼罗河为界限。
看那河水奔腾不息，分为七个河口汇流于海。
他寄居在那个国土。在饥荒时期，
被幼子请去，幼子因立功而高升为
法老王国的第二人。他死在那里，
他的遗裔繁衍为一个民族。
不久之后，即位的国王产生疑忌，
他嫌客族繁衍过多，千方百计
防止他们生养过众，不客气地奴役他们，
杀掉他们男性婴儿，直到后来，
出了哥儿俩摩西和亚伦由上帝派去
从奴隶中召唤回把神的子民，
带着光荣和获物回到他们蒙上帝允许的福地。
但最初，那无法无天的暴君拒绝承认
上帝和他们可敬的使命，
不得不用可怕的征兆和审讯来威胁他：
使河水成血河凝结不流，蛙、虱、
蝇等不断地侵入，充满了王宫，
以至埃及全地；家畜都死于兽疫和瘟疫。
国王的身体因水肿、膨胀、而疱疹。
并传染到全国各地。雷雨交加，
雹火杂降，埃及的天空被撕裂了，
在大地上旋转，吞没旋转的地方，
不被吞没的草木、果实、五谷
都被蝗虫的乌云蚕食，地上寸草不留。
四境全部土地笼罩在里暗之中，
触手可及的黑暗，覆盖国土三天；
最后，在一个夜半，袭击埃及人的头生儿子，
把他们赶尽杀绝了。这样，用了
十处创伤驯服了河龙，
终于肯放走他的寄居客族，
几次化软顽固的心，但仍如坚硬的冰块，
融解之后的再次凝结，结得比以前更硬，
直到最后，他仍狂暴地追击已经放走的他们。
他和他的军队却被海吞没了，
海水害怕摩西的鞭子，
立即分向两边在两面水晶的墙壁中间，
像陆地一样留出一条旱路，
直到被解放的人群登上了岸。
上帝借给他的圣者这样奇异的力量，
如今在天使身上表现无余天使在他们的前头走着，
笼罩在云彩和火柱里，白天是云，
夜间是火柱，率领他们前进，
顽固的法老尾随而来时，就把云、
火移到后面去卫护。
若是敌人彻夜追赶，黑暗就阻止他们前进，
直到天明。上帝从火柱和云彩中向外观望，
使敌人混乱一片，粉碎他们战车的轮子。
那时摩西奉命再次把那大力的鞭子伸向海上，
海便乖乖服从，让波浪回来覆没法老的队伍。
特选的子民上岸以后，平安地向迦南前进，
经行旷野沙漠。那条路并不是最近的，
只为避免遇到那个早已备战的迦南人，
没有作战经验的，一遇战争的恐怖，
便想回头返回埃及，宁要奴隶的屈辱生活；
没有战争的训练，不能使用蛮力，
因为无论贵贱性命最重。停滞在广漠的荒野，
这也是他的成功，在那里设立政府，
通过十二支派，选举组成元老院，颁布法律，
进行治理工作，上帝从西奈山上下来，
灰色的山头也被震撼了，
在雷电交加和高音号筒声中他亲自向他们公布法律、
典章制度。有些关于世俗的公理，
有些关于牺牲的宗教仪式，
并用像征和形像告诉他们，
预定的种子将要打伤蛇而救赎人类的意义。
但对人的耳朵神的声音是惊人可怕的，
他们要求摩西传达神旨，以免心惊胆战。
由此可知没有中间人是难以接近神的。
摩西答应他们的请求，暂充像征的形像，
挑起这崇高职务，为介绍一位更伟大的人，
昭示他的全盛岁月，好让各时代的先知，
各在他的时代，颂扬这伟大的弥赛亚。
订定法律和仪式之后，
便褒奖遵守神旨的人们，
在他们中间建造帐殿，供圣神与凡人同住：
他们奉命用包金的香柏树建筑一个圣所，
所内放置圣柜，把他的圣约、
神证等记录收藏在柜内。
两个辉煌的基路伯屹立在这些上面，
在他们的羽翼之间有个黄金圣座。
在他的御前，七盏灯火被点燃了，
好像天体黄道带所表现的天火。
除了上路时外，在帐幕的上空，
白天有云彩，夜间有火光照着。
这样，他的天使一直领导着他们，
直领导到上帝曾经允许给亚伯拉罕
和他子孙的土地。除此以外，
还有很多很多事，一言难尽，
他们怎样打了许多次的仗，
怎样打败许多国王，夺取国土，
怎样使太阳整天停在天中心不动，
黑夜延长正常行经的路程，
在人的呼吁下，太阳在基遍停住脚，
月亮停在亚雅仑谷，直到以色列人的胜利；
从亚伯拉罕的第三代，以撒的儿子起这样呼吁，
这样他的全体子孙也就赢得了迦南。
在这儿亚当插了话：“啊，
天上的使者，您驱除了我的黑暗，
特别是告诉我关于亚伯拉罕和他的子孙的可喜事情。
现在我才大开眼界，我的心也平静了，
以前我对自己和全人类的前途忧心忡忡，
一片迷惘。现在我看见他的日子，
各国各族都得到恩赐，
这在于我则是不配的，
我以被禁止的手段，
去寻求被禁止的知识。
但我还未明白透顶，
上帝在地上和人同住时，
为什么制定这么多，
这么复杂的法律呢？
法律多，证明他们中间有很多的罪恶；
这样上帝怎么能与他们同住呢？
米迦勒说：“正是你的子孙，
无疑是罪恶在他们中间横行。
因此把法律颁发给他们，
用以显示他们本质的腐败堕落，
鼓动罪恶向法律开战，
以便使他们明白法能揭露罪恶而不能取消，
虽有像征性的微薄祭物，
公牛和山羊的血，也无法赎罪，
必须用更贵重的血用公正来为
不公正来为人类付出代价。
就是说通过信仰归还他们正义，
在神前有正确的认识和平安的良心；
法律不能用仪式来抚慰良心，
人也不能靠实行法律的道德部分而活，
法律道德不能实行就不能活。
这样，法律显得不完善，
只得等到时机成熟，
将他们让位于更好的圣约。
到那时，就得经历以下历程：
从像征的预兆发展到真理，
从肉到灵，从严刑峻法到实惠更多的自由，
从奴隶的恐怖到儿子的敬畏，
从法的课题到信仰。因此，
虽然摩西深受圣爱，
也不过是一个法的使者，
不能亲率人民到达迦南。

512

只有被异邦人叫做耶稣的约书亚，
由于他的荣名和业绩——
灭掉敌人，蛇，
才能率领人民经过世界的荒野，
经过艰难的长征，然后安全地
进入永安的乐园。
那时他们安顿在地上的迦南，
安居乐业了很长时间，
但当国民的罪孽危害了世界和平，
激怒了上帝，以至使敌人兴起：
并三番两次拯救悔罪的人们脱离敌手，
先由士师，后由列王，
在信仰和武功两方面列王的第二代，
都举世闻名，承受不变的圣约，
享受永久的王位；诸如此类的事，
先知们所歌颂的，向你预言：
从大卫的王统长出了一个女人的种子，
各国人民都要依靠他，
他是最后的王，因为他的统治千垂不朽。
但首先，漫长的王统必须延续着。
他的儿子以豪富和聪明而出名。
一向住在帐幕里的，云彩萦绕的约柜，
将迁入五光十色的神殿。
从者为他记录，不管好坏，
而坏的记载，卷帙浩繁，
他那可耻的偶像崇拜以及其他罪过，
加上人民罪恶的总和，齐致神怒，
抛弃他们，暴露他的国和都城、
圣殿、约柜及其所有圣物，
都为一个叫做巴比伦的高傲都城所嘲骂、
鲸吞；那高大的城墙，将在你的眼底
残留其混乱景像。他让他们在那儿当了
七十年俘虏，然后带他们回来，
当年对大卫誓立的圣约他并没有忘记，
不忘施恩，使如中天之日的江山永固。
他们感动了神，得到列王主子的允许，
从巴比伦回来重建神殿，
暂时在粗陋的屋宇里将就住下，
等到人财兴旺时，便党派之争纷起。
首先在祭司们中间起了纷争，
他们守护祭坛，理应致力于和平，
他们却纷争，把圣殿玷污了。
最后，他们竟不尊重大卫的子孙，
夺取王杖，终落异邦人之手。
真正君临的王弥赛亚诞生在王权旁落的时代；
但他诞生时天上出现了一颗从未出现的奇星，
宣布他的降临，引导东方的圣人前来奉献乳香、
没药和黄金；一个庄严的天使
告诉夜间看守羊群的纯朴牧人他的诞生地点，
他们欣喜若狂地赶到那地方去，
听到列队天使合唱的颂歌声。
虽然他的生母是个普通处女，
但他的父亲却是至高无上的能者，
儿子将登上世袭的王位，普天之下，
全是他的王土，普天之上充满他的荣光。”
天使长停止说话了，
见亚当不发一语，
高兴得涕泪横流，
一副悲伤的样子，且低声说：
“啊，好消息的预言者，
终极希望的完成者！
现在我完全明白了，
为什么我所坚定探求的三番两次落空，
为什么我们期冀的大伟人被称为‘女人的种子’。
啊，万岁处女母亲！
承受天宠的尊者却是出自我腰间，
至高神的儿子竟生自你的腹中。
这是神人合为一体。
蛇的头将遭到致命的痛打，
这一点他必须知道。请问：
他们将在何时何地决斗，
怎样的打击将会伤害胜利者的脚后跟？
米迦勒对他说：
“他们的战争不只是一次决斗，
或是头部或脚跟某一处局部受伤，
他并非是如此简单的人身、神首结合，
必须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打退撒旦，
战胜你的敌人。虽然撒旦曾从天上坠落，
受过沉重的打击，但仍能给你以致命的创伤。
你的救世主来了，不是要消灭撒旦，
而是要驱除他对你和你子孙所致的毒害，
抚平创伤。这医治需要你经历从未经历的事，
遵从神的法律，课以死刑，
经受死的折磨，你这是罪有应得，
你的子孙们也是。惟有这样，
才能满足崇高的正义。
靠顺从和爱，神的法律才能正确地完成，
而爱是不可缺少的；他以肉身显现，
以遭非难的生和可咒的死来承担你的死刑；
宣告信仰他的人都将得到救赎，
一切人都得永生，由于信，
得共同分担他的顺从；
虽然执行了法的规定，
却是他的功德，而不是他们自己的。
为此，他一生被人憎恨、咒骂，
用暴力逮捕、审判，直到死刑，
被他自己的国人钉死在十字架上，
为了带来永生而身受残杀；
但你的敌人反而被他钉在十字架上，
一切反对你的法令和全人类的罪
都和他一起被钉在那里了，
凡真正相信他的救赎的，
不再受害。他虽然死了，
但很快又复活了；‘死’不得
永久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在第三天晨曦出现之前，
晨星们亲眼见他起来走出坟墓，
和曙光一样清鲜。
你已经付清死的赎金，
因为他代替人死而给予永生，
由于信仰、善行而怀有恩德
凡被救赎的人都不受蔑视。
这神圣的行动取消你的定谳，
本罪该万死，生命永远丧失；
这行为将打破撒旦的头，
瓦解他的力量，
打断他的左右两臂‘罪’和‘死’。
这个打击深深地钉入他的头脑，
程度远远厉害于暂时的死
仅伤及胜利者的脚跟。
凡被救赎的，像睡眠一般死了，
静静地飘荡到永生去。
他复活后不会长时间在地上滞留，
只有几次显现在他生前紧跟他的门徒。
给他们的任务是向各民族传授
他们所学到的东西和他的救赎道理，
在流动的河水里为信者洗礼，
表示洗去了他们的污秽和罪恶，
去过纯洁的生活，并遇事能
和他们的救赎之主一样视死如归。
他们要教导万国的人民；因为从那一天以后，
不仅是亚伯拉罕的直系子孙、
而且全世界一切怀有亚伯拉罕的
信心的子孙都是他们的救赎之道的传播对像；
使万国都可以因他的种子而亲受恩泽。
那时，圣子带着胜利升登至高无上的天，
在空中一路战败你们的敌人，
他经由天空凯旋，在空中奇袭空中的王，
大蛇，使他拖着镣铐行经他的全部领土，
并从那儿狼狈逃遁；
圣子从此沐浴在荣光之中，
再回到上帝右边的座位，
坐在天上有名位的天人之上；
直到这世界的毁灭成熟时，
带着光荣和权力他再次降临，
审讯活的和死的，审判不信的死者，
赏赐他的忠实信徒，
将他们迎进幸福境地，天上或人间，
去过极其幸福的日子，
因为那时大地变成比伊甸更幸福的乐园。”
大天使米迦勒说完以后，
稍作停顿，正像世界告一段落。
我们的始祖又高兴又惊奇说：
“啊，无限的善良，莫大的善良！
善变为恶，恶又变为善；
比创造过程中光出于暗更令人惊叹！
但我仍满怀疑惑，我现在多么
悔恨自己有意无意所犯的罪，
都又高兴于更多的善所涌出的幸福，
更多的光荣属于神，
更多天神的善意属于人，
胜过他的盛怒而满溢慈惠。
请您说一说：我们的救主若再升天去了，
几个信徒夹在真理之敌和不信之徒的中间，
又该如何呢？谁将领导他的人民，
保护他们？他们对待他的门徒会更坏吗？
天使说：“那当然会；
但他从天上为他的门徒派出他的安慰使者，
亦即天父的圣灵，住在他们里面，
通过爱的工作，记录信仰的法律在心里，
指示他们一切真理的道路，用灵的爱，
武装抵御魔王撒旦的攻击，
消灭他的火箭，做力所能及的抵抗，
就是死也毫无畏惧，偿以内心的慰藉，
以反抗如此残暴；时时支持他，
使最耀武扬威的迫害者也惊恐不安，
因为圣灵首先倾注在
他派去的教导万民的使徒身上，
而后倾注给所有受洗礼的信徒，
授予他们出奇的天赋，
能说各国的语言，能行各种奇事，
像以前救主所行的。这样，
他们受到各国人民的喜爱，
并领受从天而降的福音：
终于完成他们的使命，
成功跑完人生的跑道，
写下教义和史传，然后安心死去。
但正如先知所宣告：
取而代之的是群狼，残暴的群狼，
继他们之后，做为教师，
一切天上神圣的奥秘
都被变成他们的私利和野心；
并在纯真记录里的真理写进灵性而难解，
只有灵能理解的，他们却用
迷信和传统的谬论去玷污，去曲解。
他们还将利用名誉、地位和称号，
并把它同世俗的权力相结合，
佯装灵的活动，鱼目混珠，
一起交给信者，佯称上帝的灵权，
并从这个矫饰，用世俗的权力，
对人们的良心施压，使灵法，
写在圣经里、刻在人心的灵法
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逼迫
‘慈惠的灵’，束缚其配偶‘自由’
之外他们难道还有什么？
除了毁灭由信仰建立起来的活的神庙，
而代之以他们自己的信仰之外，
难道还有别的吗？在地上，
不可能有背信弃义的人会使人心悦诚服。
可是，厚颜无耻这样做的却不少。
他们对所有坚持用灵和真理来崇拜的
人们横加迫害；其他多数则以外表的
礼数和伪装的形式而被错认为宗教的完满：
真理被诽谤的箭所射穿而后退，
信仰的业绩极少见了。这样，
好人受罪，恶人享福，一切颠倒，
在自己的重负之下世界呻吟着前进，
终于，女人的种子，先前圣约
预定的你的支援者，又来临了，
正义者得到安息，恶人得到恶报。
这样的日子，当时曾有朦胧的预告，
现在为众人所知，在云彩中你的救赎主，
终于从天上，披着天父的荣光显现，
坠落的世界和撒旦一起灭亡，
燃烧的溶块被净化烤炼，新的天地，
无尽的年代，在正义、和平和
爱的基础上建成了，结出永远幸福美满的果实。”
他说完了，亚当最后回答道：
“有福的先知啊，你的预言，
快速地描绘了整个无常的世界，
与时光飞逝，直到时间的彼岸。
彼岸全是溟氵蒙的永劫，
它的际涯没有人能够看到。
我受到很大的教训，
我的思想大大平静了，
我将从此出发，如饥似渴地寻求知识，
满载而归；此外将别无所求。
因此，我知道顺从最好，爱慕、
敬畏惟一的神，像行走在他的跟前，
常守他的旨意，仅仅依靠他，
他的慈爱荫庇他一切的创造物，
不断地以善胜恶，以小事成大业，
弱者战胜世界的强者，
朴拙的胜过世界的大巧，
最高胜利中的坚毅斗士是为真理而受难，
死对有信仰的人而言，是永生之门；
这是永远赐福的救赎主为我们作出的榜样，
给予我们的教导。”
天使作最后的回答：
“如果你学会了它，就是到了智慧的顶点；
不要有更高的希望，
虽然你知道从星辰的名字，
知道诸神和一切深奥的秘密，自然万汇：
无论是天上、空中、地上、海中一切东西，
都享受世上一切财富，全部治权，
都拥有一个帝国；
只要将你的知识和实践相结合，
再加上信仰、德行、忍耐、节制，
此外还加上爱，就是，
后来叫做其他一切的灵魂‘仁爱’的。
这样，你就不会因离开这个乐园郁郁寡欢，
而在你的内心另有一个远为快乐的乐园。
好吧，现在我们从这纵览时空的山顶下去，
预定的时辰在催促着我们；
你看，那边山上卫队列阵，
准备行动，前头有猛力挥舞着的燃烧的火剑，
示意我们快快离开。我们不要再待下去了；
去叫醒夏娃吧，我也用温和的梦境抚慰她，
向她显示好预兆，使她镇静自若而柔顺。
在适当的时机你要让她分享你所知道的一切，
尤其是有关她必信无疑的知识：
她的种子将要来施行对人类的伟大救赎。
你们要坚强地活下去，
一直到漫长的年月，
二人信仰一致，要认识过去的愁苦和坏事，
想想幸福的结局便会倍受鼓舞。”
说完后，他们便一同下山。
亚当走向夏娃睡觉的庐舍里去，
见她已经醒了；她用悲苦全无的语言迎接他：
“我知道你从何而来，那哪儿去了；
当我悲伤、烦恼，昏昏欲睡时，
在睡中上帝用梦境教导我，
告知我大好消息。领我走吧，
我决不犹豫。和你同行，
与留在乐园无异。没有你时，
留与被放逐一样。
由于我明知故犯的罪使你被流放，
你是我的一切，天底下的一切东西，
一切的地方。而比这更大的安慰，
使我安心离开这里的，
是我不配接受的恩典：
虽然因我一切离我们而去，
但照圣约所定我的种子会使他们全部得以恢复。”
我们人类的母亲夏娃如此言语着，
亚当听了十分高兴，但不发一言；
因为那时大天使就在旁边从另一山上
到他们预定的地点，
全身灿烂夺目的基路伯队伍下来了；
像流星一样滑翔到地上，
又像河流上的晚雾在沼泽上滑行，
在旱地滚滚前行，
紧跟着我们归家农夫的脚跟一样。
队伍前方神高扬着宝剑，
挥舞在他们前面像彗星一样辉煌。
像利比亚热浪般的空气，
使这里清爽的气候，开始受到炙烤。
那天使见此情景，
急忙两手牵住我们的始祖父母，
把他们一直领到乐园的东门，
急速奔下山岩，如履平地，然后消失了。
他们二人回头望着自己原住的幸福乐园的东侧，
那上面挥动着有火焰的剑。
门口布满脸面恐怖、带有火武器的队伍。
他们滴下自然的眼泪，但很快被擦拭了；
整个世界被放在他们眼前，安身的住处，
在神的意图的指导下，由他们自由选择。
二人相携着，向伊甸作了最后告别，
慢慢移动流浪的步伐，踏上他们寂寞的旅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