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 弥尔顿

512

今天晚上，太阳的天使告诫，
有个地狱精灵模样的来到此地，
谁能预料这样的事？
他是从地狱的关口逃出来的，
你们若是找到了，立刻把他逮住，
带到这里来！
说完，他率领那光辉队伍前进，
月亮因此而眩晕；那二灵直接
飞向庐舍去搜寻他们的目标。
他们看见他像蟾蜍一样地蹲在夏娃的耳边。
他用魔术在接近她的想像器官，
借此可以构成任何虚境、幻境、梦境；
或者吹进毒素，想玷污她的动物的精神，
这精神是从纯清血液提取的，
好像清溪上飘动的微风；
这样至少可以引起骚扰，
导致各种不满的思想，空虚的希望，
虚幻的目的，和非分的欲求，
吹起她的狂妄以及自高自大。
伊修烈面临此景，便直举矛轻轻触他一下；
因为任何伪装的东西，一受天器接触，
便立刻原形毕露；他一警觉，
便惊跳起来，好像战争风声紧时，
储备的火药桶，忽然落下星星火花，
那黑色的烟硝便爆发而火焰冲天：
那恶魔便原形毕露惊跳起来，
那两个健美的天使看见这个狰狞魔王的丑态，
不禁大惊，稍向后退，
但内心毫不畏惧，便走上去对他说：
“你这地狱的逃犯，
是哪一个被判冥界的反叛精灵？
为什么变形守在睡眠者的枕头边，
好像一个潜伏的敌人在坐等机会？”
“这么说，不认识啦，”
撒旦傲慢地说：“你不认得我吗？
当初我高高在上，你们哪敢飞近。
我是不与你们平等的你们心知肚明。
现在不认得我，表示你们没有自知之明，
是天使中的最下层。如果知道何必再问？
为什么拿废话开头，而结果仍以废话告终呢？
洗分以牙还牙，这样答话：
“背叛的精灵，你不要以为
自己的状貌和从前一样，光彩未减，
会被认为和过去那时一样，
正直而清纯地站立在天上。
你那光彩早已离你而去了，
因为你不再向善；你如今正如
你的罪行和受刑的地方一样黑暗而污秽。
走吧，去向加百列说个清楚，
他的任务是保卫这个地方免遭侵犯，
保护这里的人免受伤害。”
那口基口路口伯如此说了一番，
他那严厉的谴责，在青春之美中显露威严，
更加增添无敌的魅力：
魔鬼惭愧地站了起来，
终于发觉善的威严可畏，
德性的状貌的可爱，
回顾自己，自惭形秽；
特别是在这里，更显出自己光彩的消减；
但仍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说：
“要有好对手我才会搏斗，
我要的是将对将，
不同你们这些手下兵卒较量；
或者你们齐上，使我得到更多的光彩，
或少一些损失。”勇武的洗分说：
“你的恐惧，省得我们亲自动手，
像你这样的坏蛋，
一个最小的精灵都能对付。
因为你的罪恶招致你的脆弱。”
恶魔不发一言，却憋着一肚气。
好像一匹被缚住的桀骜不驯的马，
不住地咬着铁嚼子，傲然而行，
明知争辩和逃亡都无济于事，
因为有天上的恐惧使他慑服，
此外无所畏惧。现在他们走近园的极西端，
将和另一支巡逻了半园的警卫队会合，
拼成一大队，等待新的命令。
队长加百列迎面高声喊叫：
“朋友们！我刚才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现在又望见伊修烈和洗分的影子穿过林荫而来，
他们带来第三者，虽有王者之风，
但光彩已逝，看他的态度和步伐都像是地狱的君主，
看来不经一阵战斗不会离开这里；
站好，因为他眉宇间有挑战神情。
话音未落，二天使已走近了，
简明地报告，带来的是谁，
如何发现，当时他的形状和他蹲着的姿势。
加百列严厉地对他说：
“撒旦！你为什么冲破禁闭你的地狱，
出来为非作歹，扰乱别人？
你犯罪的坏样子，他们可不能学，
但我有权质问你大胆闯进的理由。
你来似乎是要干扰二人的睡眠，
破坏天神特意为他们创造的幸福住处？”

撒旦轻蔑地对他说：“加百列，
你的聪明在天上是有名的。
我也曾这样看待你；
但你问的这个问题，使我怀疑。
有喜欢受苦的吗？被判在地狱的，
有谁不设法冲破牢笼？
若是你自己处这境遇，
也必定要铤而走险，远离苛刑，
尽快以欢娱代替悲愁吧。
因此，我找到这儿来。
你们只知善而没有尝试过恶，
对于这事，你们是难以理解的。
何况是反对那捆绑我们的神的意志呢？
如果他想把我们永远禁锢在黑狱里，
就该把铁门锁得更牢固些。
你的问题都得到回答了。
他的报告都是实情。
他们正是在那个地方找到我的；
但我并没有存心捣乱或危害。
他就这样冷嘲热讽。那勇武的天使激怒了，轻蔑地微微一笑，回道：“啊，自从撒旦坠落以后，天上便失去一个能判别贤愚的天使了。他因愚蠢而沉沦，现在又蠢蠢欲动越狱归来，问他为什么未经允许便擅自从地狱来到这里，他竟认真起来，怀疑问者是否聪明！他倒以脱离苦海和刑罚为聪明！你尽管这么判断，这般放肆吧，到头来，
终因逃亡而遭愤怒，给你七倍的打击，
你的聪明将被重新打落地狱里去，
教训你一顿，让你知道，
逃亡没有好处，任何痛苦都比不过激起无限愤怒。
但你为什么独自来，
而不带全地狱的徒众一起越狱呢？
难道他们受的苦少些？
或者还没有来得及？
或者是你比他们都缺少忍耐？
勇敢的首领，你是第一个逃离痛苦的！
你如果向同伴说清逃亡的因由，
决不会作个孤独的亡命徒。”
恶魔蹙眉厉声道：
“不是我缺少忍耐，或者我怕苦。
无礼的天使啊，你知道我是你最强劲的对手，
当初你我交锋时，
多亏有狂暴的雷霆齐发给你援助，
否则你的长矛几乎支持不住了。
但你刚才一番胡言乱语，
证明你还没有从过去的失败和艰苦的经验中吸取教训，
做一个忠实的领导仍然不配。
自己未曾经历过的危险道路，
决不轻易率领全军踏上去。
因此我，首先自个儿承担飞越荒旷的深渊，
来侦察这在地狱里已经名噪一时的新造的世界，
我想在这里找个较好的住处，
把我那些受难的天使们，
安顿在这地面上或在半空中。
不过我们来占领时，
未免再一次遭到你和你的喽罗诸军的反对；
你们轻松的任务并非打仗，
而是侍奉他们高高在天上的主宰，
在相当的距离之外卑躬屈膝，
对着他的宝座歌唱颂扬。”
那天使军战士立即回答：
“先假说自己聪明地逃离痛苦，
接着又声称自己是来侦探，出尔反尔，
足见你不配当领导，只是个撒谎者，
是撒旦你怎么能说是忠实呢？
啊，名义！你把忠实的神圣名义玷污了！
你对谁忠实？是对你那群叛党吗？
恶鬼的军队，配上你这样的首领正合适！
你的训诫，你的军纪，你信誓旦旦的忠实，
便是背叛天上公认的至上权威？
你这狡猾的伪善者，
如今假装为自由的保护者，
而当初在天上对那可敬可畏的天帝，
有谁比你更为卑躬、谄媚、奴隶般崇拜？
除了妄想夺取帝位以外，还为什么？
你现在听清楚了，滚吧！
滚回你逃来的地方去吧！
今后，你若再出现在这圣地，
我就把你扣上镣铐，牵回地狱，密封紧闭，
让你不再能嘲笑地狱的铁门太轻，闩得不紧。”
他这样威胁；可是撒旦毫不在意，
反而更加愤怒地回答：
“看守边境的高傲的口基口路口伯啊，
还是等我作你的俘虏时，再谈镣铐吧；
倒是你自己可得小心，
我这高强的手腕比镣铐远为沉重，
你可经受不起，虽然天帝常骑你的翅膀，
但你们是在轭下牵引他的凯旋车，
沿着铺星的天路而进。
他的回答令光辉的天使军火冒三丈，
将方阵变为新月形，举矛向他围拢来，
密密麻麻，像西丽斯稻田里秋熟时，
一片在微风中飘动的垂须吐穗，
多虑的农民站在旁边发愁，
生怕打谷场中全是皮壳，希望全部落空。
对方撒旦却十分警惕，聚精会神，
鼓足劲道站着，
像忒涅利夫岛或阿特拉斯山一样岿然不动。
他的头直顶到天，
他的盔上坐着饰着翎毛的“恐怖”；
他的手中似乎也有矛和盾。
看形势，发生恐怖的行动是在所难免了，
不仅会骚动乐园，
恐怕也会扰乱整个繁星密布的天宇，
或者诸元素至少要因激烈的冲突而混乱灭裂。
幸亏永生的神对这场可怖的战争早有所防，
已在空中高悬金天秤，
那天秤现在还挂在处女宫和天蝎宫之间，
最初是平衡空气和空悬在宇宙的地球，
测量万物用的；如今却用来测量一切事件，
战事和国事。他在两头放两个砝码，
一头是和，一头是战，
后者高高，直挑起，碰到秤杆。
加百列见此征兆，便对魔王说：
“撒旦，我们各自都知道对方的力量：
都不是我们所固有的，而是神给予的；
所以自夸腕力是愚蠢的。
你我的力量都不能超出天限，
即使我的力气增加一倍，
能把你踩成泥，也没什么可夸？
请往上看，在那儿能得到证明，
从天兆读你的命运吧；
在那儿秤着你，看，你是多么轻，多么弱，
你要抵抗也徒劳，”恶魔仰头一望，
见空中自己的秤盘偏高，
便不再言语，喃喃自语，
赶紧逃走，夜荫也随他逃遁。

512

第五卷　　敌人撒旦的来路

旭日东升了，夏娃向亚当叙述了她的噩梦，亚当虽然不喜欢这个梦，却安慰了她。他们在草庐的门口先唱了早晨的颂歌，然后出去劳动。上帝特派天使拉斐尔下来向亚当说明一切他应该顺从；他有自由意志；他的仇敌将要来临；敌人是谁；为什么他是敌人以及其他一切：他应该知道的对他有利的事。拉斐尔降临乐园；描述他的姿容。亚当坐在家门口，远远地望见拉斐尔到来，出来迎接他，带他到家里，用夏娃从园中采摘的果实款待他。在桌上他们谈论道：拉斐尔说明了自己的使命，告诉亚当关于他的处境和他的敌人。在亚当的询问下，说明敌人是谁，怎么会成了他的敌人；从天上的初次叛乱，及其原因，说到他怎样带他的部队进入天国的北部，在那里部下在他的鼓动下跟他一起造反；只有一个名叫亚必迭的撒拉弗天使不赞成，同他辩论一场后，决裂了。
在东方，晨曦移动着她那蔷薇色的脚步，
于是大地上撒满了晶莹的彩珠。
亚当照惯例在这时醒来，
因为他的睡眠像空气一般轻，
是由清纯的饮食和雾霭散发而成，
一经曙光的拂照，听见树叶的
沙沙声和小河水汽升腾的微音，
以及枝头鸟儿悦耳的晨歌，便会消散。
这时他惊奇地看见睡中的夏娃，
云鬓散乱，两颊如火烧发光般，
似乎是没有好好地安眠。
他支起了半身，斜倚在一边，
面露笃爱的神情，俯视她那睡时
醒时同样惊世骇俗的美丽。
于是他用和风吹拂百花仙子般的
温柔声音，轻轻地抚摸她的手，
如此向她轻轻私语：“醒来吧，
我的美人，我的妻子，
我最近所得的礼物，上天最好，
最后的赐与，常新的欢忭！
醒来吧，阳光在照耀，
清鲜的野地召唤着我们。
醒来吧！否则我们将失去最好的时光：
去看看我们所栽培的草木怎样发芽，
香橼的丛林怎样开花，
没药和香苇怎样滴露，
大自然怎样用五彩描绘，
蜜蜂怎样在花上吮吸甜汁。
这一切时光都将失去。
她被这样的耳语唤醒了，
她用惊奇的眼光端详亚当，拥抱他，说：
“我心所寄托的惟一的人，
我的光荣，我的完人呀！
我看见你的脸，
又看见晨光回来了，着实高兴；
昨夜是那样不同寻常，
我好像做了个梦，
梦的不是平常事，
也不是你，或昨天的工作，
或第二天的打算；而是个烦恼，
这是在这之前我们所不知的事。
我好像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缭绕在耳边，叫我出去散步。
我当是你的声音：‘为什么还睡，
夏娃？现在可是快乐时刻，
凉爽、清静，除了夜啼的歌鸟之外，
一切寂静，这夜鸟现在清醒着，
唱着她的恋歌。现在月亮正圆，
领导着群伦，用更加欢欣的
幽光点缀着万物的脸，
要是没有人去欣赏，
就辜负了这番美景。
整个天体清醒着，
睁开所有的眼睛。
一切有情的都在看你，
你的美迷住了他们，
他们永远用羡慕的眼光盯着你。’
我像是听了你的召唤，
就起身了，但没有看见你，
便迈步出去找你；我似乎
单独走过几条道路，
忽然走到了被禁食的知识树旁边。
它看来很美，比我白天所想的美丽百倍；
我惊奇地发现，树旁站着一个带翅膀的，
样子很像我们常常看见的天使，
他那湿漉漉的鬈发，蒸发着天香。
他也在那儿观看那棵树；还说：
‘啊，真是美丽的树，
果实累累，竟没有神或人来品味
你的甘美，从而减轻你的重荷？
难道知识那么贱？
是为嫉妒或是有何，禁止尝味？
不管谁禁止，都不能阻止
我享受你的盛惠，既然它栽在这儿。’
他说了这话，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
摘来品尝了。我听了这么大胆的话，
看了这么大胆的行动
便吓得浑身冷颤；可是他极高兴地说：
‘啊，神圣的果子，
你的味道本自甘美，
但这样的采摘使你更甜蜜，
禁止人采食，大概是专为神们所享用，
而且还能把人变为神，
人变成神不好吗？好事愈推愈广，
创造者却无所损失，
反更受尊敬呢！幸福的，
天仙般美丽的夏娃啊！
你也来尝尝吧。你现在很幸福，
可以更幸福些，但不能更有价值些。
尝一尝这个吧，尝后可和群神交往，
你自己也将成为女神，
再也不受地球限制，
有时还可以像我们飞在空中，
或按你的身份升上天去，
看看神们的生活情况，
然后你自己也参加。’
他这样说着向我走近，
递给我他所摘的果子，
直送到我的嘴边。那果子的香味
立刻引起我的食欲，我垂涎欲滴，
忍不住去尝味。后来便和他一同
飞升到了云中，可以俯瞰广阔的大地，
气像万千。我正觉得自己飞得这么高
而愰愰惚惚时，我的向导者突然不见了。
我仿佛又降落下来，再入睡乡。
现在醒来，发现原来是个梦，多高兴！”
夏娃这样陈述了昨夜的梦境，
亚当便厉声正色，忧郁地答道：
“我自己最好的肖像，
亲爱的半边身呀，
对你昨夜梦中的烦恼，
我也深感不安。
我并不喜欢这个怪梦，
我怕这是从邪恶来的，
但邪恶来自何方呢？
你本造就纯洁，
本身不包藏祸心。
可是要知道，人的心灵里
有些低劣的机能，奉理性为主脑；
幻想在各机能中居次位，
明敏的五官呈现一切外界的事物，
想像和幻影则由幻想来构成，
他们跟理性或合或分，
构成我们肯定或否定的东西，
这就是我们的知识或判断。
当五官休息时，她也退隐私室休息。
当理性睡觉时，幻想却往往清醒着，
模仿她的动作；却常常弄错了形像，
制造出不伦不类的东西，
特别是在梦中，从前和最近的
言行被混淆起来。我想你的梦
很像我们昨夜的谈话，
却增加了许多离奇的东西。
可是难过却是不必要：
邪恶进入神或人的心中，
来而又去，若是心意不允许，
便不会留下半点的罪恶，
这就给我希望：你会厌恶睡时
所梦见的那些事，醒来以后
决不会去做那些事。
因此你不要灰心，不要愁云满面，
应该比那美丽的晨光更加兴高采烈，
以微笑迎接世界的新事物，
现在我们起来吧，到树林、
泉水和花丛中去，
神清气爽地工作吧。
现在花儿正在敞开最美妙的胸怀，
放出为你整夜储蓄的香气呢。
他这样安慰了他的佳偶，
她心情舒畅了，但柔和的眼泪
还是默默地流了下来。
她用美发拭去泪珠，
但两眶里仍含着两颗，
他赶在未落之前把它们吻去了，
表示心中快慰，因为这两颗泪珠
表示她的悔悟和敬畏。
一切疑惧烟消云散，
便一起奔到田间。
首先从密林如盖的荫翳下，
走进一望无际的晨光普照的旷野，
太阳还没有升起，
他的车轮还徘徊在天边海际，
他那带露的光线，
平射在大地上，显现出乐园
东部和伊甸福地的辽阔土地的风光，
他们二人便卑躬虔诚地礼赞天神，
像每天早晨一样，各种体裁的
向创造主唱念，颂歌赞词，
出口成章，有合乐的歌曲，
即兴的颂词，都成神圣的欢乐，
也有美妙的韵语和无韵散文，
与丝竹合奏相比，更加和谐合律，
更加妥贴亲切，于是二人开始这样唱道：
“至善的，全能的父啊！
这一切都是您光荣的创造物，
它是如此奇妙美丽，那么，
您自己又是多么的神奇呀！
这是言语所难以形容的。
您坐在诸天之上，我们看不到您，
但看见您这些最卑微的作品，
就可略知一二；这些东西
已经宣说您的至德和无比的神奇。
说吧，您最能说会道的，
光明之子，天使们呀，
因为你们看见他，你们在天上，
便用歌词和交响曲，
昼夜不停地围绕着他的宝座欢唱，
在地上的芸芸众物呀，
你们合声歌颂他，起、
承、转、合，永不停息。
最美丽的星辰、夜的最后一员啊！
纵不属于曙光，也该是白昼的先驱，
你用辉煌的光轮，
装饰笑容满面的清晨，
你要在朝阳初升的时候，
在甜蜜的清晨，在空中赞美他。
太阳，你这大世界的眼睛和灵魂啊，
你要知道他比你更伟大；
无论在你初升时，还是高在
中天时或落山时，
都在你永恒的轨道上赞美他。
迎接灼人的日轮，
而又避开他的月亮呀，
要和固定在旋转着的天体中的恒星们，
以及其他五个又歌又舞的行星
互相唱和，赞美这位从黑暗中
召唤出的大能者吧。空气、
水、火等元素们呀，你们是
自然腹中最初孕育的，
相互结合，变成各种形状的，
永久循环回复，千变万化，
混和而滋养着万物的元素，
要唱出千变万化，万古常新的赞歌来，
颂扬我们伟大的创造主。
雾气和水汽们呀，你们
从山中或烟水蒸腾的湖上升起时，
还只是土色或灰色，等到
太阳出来你们绒毛似的衣裾
就被染成金色，你们要为
世界的创作者而升腾；
或升为云彩，装饰那
万里无云的晴空，或降为甘霖，
滋润干涸的大地，不管是升是降，
你们都要高声赞美他。
四方吹拂的风呀，不管是
柔和的或是凛冽的，
都要赞美他。松树们呀，
摆动你们的头，向他鞠躬膜拜吧！
跟所有草木。流泉们呀，
你们要婉转歌吟发出妙音，
合乎韵律地赞美他。
都合声歌唱吧！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唱着歌飞登天门的鸟儿们呀，
用你们的双翼和鸣声运载颂词。
你们或在水中泅泳的，
或在地上步行的，或高视阔步的，
或卑躬匍匐的，都证明我是否
在早晨或夜晚，向山、
谷、林、泉，扬起歌声，
是否教导他们向神贡献颂歌。
宇宙的主宰，万岁！
愿您永远赐给我们善德；
如果黑夜把邪恶搜集、
暗藏起来，请像现在光明
驱散黑暗一样，把它们驱散。”
他们这样天真地祝祷之后，
便心平气和，恢复平日的宁静。
他们急忙到田野中去作早工，
露里花间，果木成行，枝长叶茂，
伸得太长的枝桠和不结实的空花，
都等着人去修整。或把葡萄藤牵上榆树，
把她嫁给他，使她用多情的手臂环着他，
用她累累的果实装饰他那无花的枝叶。
他们是如此勤勉，高天上的王
见了心生怜悯，便召来善于交游的拉斐尔，
叫他和托比阿斯同去，
并以他跟那嫁过七次的处女结婚作保证。
他说：“拉斐尔，你听着，
撒旦从黑暗的深渊里逃出，
在地上乐园中掀起了骚动，
昨夜侵扰了那对人间夫妇，
并打算从这两个人身上下手
毁灭全人类。你们去，
用半天工夫，像跟老朋友一样，
和亚当交谈，在他的幽栖处，
或在树荫下，在他午休的时候找他。
在谈话中要启发他是正享受着幸福，
他的幸福是享受意志的自由，
他的意志虽然是自由的，
但不够坚定；警戒他，
不要太大意，陷入邪道；
告诉他，他的危险因谁而来，
现在有怎样的敌人从天而降，
阴谋拉别人下水，和他一样
从幸福的境地坠落下去。不，
他用暴力，因为那是容易防范的；
他用的是欺骗和谎言。
这一点要说清楚，让他知道，
免得他犯了天条而藉口没有预先警告，未加防范。
永生的父这样说了，大义凛然。
带翼的天人领受天命，马上
便轻捷地从千万穿华丽羽衣
而立的撒拉弗中飞起，飞过天庭的中央；
天上的乐队迅速地向左右分开，
为他让出一条漫长的天上玉道；
飞到天的大门处，大门在
黄金的户枢上自动打开，
这真是伟大建筑师的圣斧神功。
从这儿起，万里无云，
没有什么阻挡他的视线，
即使小星星也没有，他望见地球，
和其他闪烁的星球没有两样；
望见乐园，诸山顶上都有香柏树；
隐隐约约的，好像伽里略夜间
从望远镜中所见的月亮中的想像境界，
或像船长从西克拉德群岛中
远望德洛或撒摩那样的小岛，
朦朦胧胧的。他连忙向前飞去，
穿过广阔无垠的太空，
在大千世界之间飞翔，
有时挥动稳健的翅膀，以乘极风；
有时用迅急的风翼扇动柔和的空气，
不久就飞到了鹰隼所能飞到的高处，
百鸟们把它看做一只凤凰，
这只不群的鸟吸引了所有的羽族都争着看，
以为是把自己的遗体飞往埃及的底比斯，
陈放在灿烂的太阳神宫里。
他径直降落在乐园的东头山崖上，
重现撒拉弗天使带翼的原形：
他那神圣的容姿有六只翅膀遮掩着，
其中一对护着宽阔的双肩，垂在胸前，
俨然帝王的装饰；中间一对
好像星光耀眼的水晶带，
围住腰身和大腿，上面一层茸毛，
金光斑驳，像在天上浸染过的；
第三对护在双脚上，从后跟起，
都是天上染就红霞色的羽甲。
他站在崖石上，好像迈亚的儿子，
羽翼一振，天香四处溢散，满播四野。
守卫的天使们一看就知道他
是来执行崇高使命的，
都对他的威严和使命起了敬意。
他走过这些地方：那辉煌的帐幕，
那幸福的田野，没药树丛，
肉桂、甘松、白壳杨的花香，
终于到了一个芬芳、甘美的原野。
这里的自然，回荡她的青春活力，
恣意驰骋她那处女的幻想，
洋溢着更多的新鲜泼辣之气，
超越技术或绳墨规矩之外；
充满了无限的幸福。
当他从那芳林里走出来时，
那坐在阴凉的幽栖处门口的
亚当一眼认出了他，那时烈日当头，
赤炎直射，放出过分的热力，
炙烤大地直到深处，
超过亚当所需要的。
那时夏娃在里面准备午餐，
合乎真正食欲的可口的果实，
还有乳样的清泉、浆果或
葡萄等的琼汁玉液。亚当这样向她招呼：
“夏娃，快来，一饱眼福，
看，东面的树林中，
有一个光辉的形像正朝这里来，
好像是另一个曙光在正午时升起；
也许是怀着伟大的使命，
在这个日子光临做我们的客人。
快去拿出你所贮藏的东西来，
用最好的果品，
丰盛地款待这位从天上来的贵宾。
拿礼物回赠送礼物的人，
要从众多的礼品中，多拿一些来，
这儿的‘自然’肥沃，万物繁生，
愈是采摘，愈是果实累累；
那就是教导我们不必过分节俭。”
夏娃对他说：“亚当呀，
你是地上圣洁的典型，
受了上帝的灵气而活的，
因此我们四季都有佳果悬挂枝头；
不必过多贮藏，收藏一些干硬之后
而更加滋养的东西就足够了。
但我要赶快到茂林中去，
从每株树的枝头精选
甘美多汁的瓜果款待这位天人，
让他看见，上帝分到地上的恩赐，
并不少于天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急迫的神情，
急速转身，一心想着招待的事，
怎样精选最上等最可口的东西，
风味若不调和，便会变得粗劣，
务必要按照自然的变化而加调味，
一样接着一样，有条不紊，引人入胜；
于是忙着去采集各种的果品，
从大地母亲所生产的万汇中千挑万选，
无论东西印度、地中海滨各国、
本都、布匿沿岸或阿西诺斯国中的，
样样都有，结在柔枝上的，
有果皮光滑的，粗糙的，
果壳带须的，包在荚里的，
她都不吝惜地采摘，堆积在桌子上。
饮料则有并不醉人的葡萄新酒，
还有从多种浆果中压出的甜汁，
从甜果仁中榨出的美味软膏，
它们都盛在洁净的器皿里；
然后在地上撒播蔷薇，
以及从树丛中取来的自然的香气。
与此同时，我们伟大的始祖
前去迎接那位神光焕发的客人，
他只凭自身完满的仪态，
没有其他任何仪式；
他自身的威严就比王侯的马队，
成行的侍从灿烂万分，
让观众目瞪口呆的那种盛仪，
更加庄严、隆重。
到了他的跟前，亚当虽然心不惧怕，
却对他恭敬、严肃地行礼，
好像面对长者，深深地鞠躬，
他这样说道：“天上的天人呀，
你若非天人，那得如此光辉的形像！
你从天上的宝座降临，
暂离那个快乐的地方，
光临这里，我们只有两个人，
天神却赐予我们这么广大的土地，
请到那边荫凉的幽栖处坐下休息休息，
尝一尝这个乐园中出产的美味，
直等中午暑气消退，红日西沉，
稍为凉爽的时候。
那天人和蔼地答道“亚当呀，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住处，
即使天使也可以时常
接受你的邀请来访问你。
那么，请带我到你们的那个
浓荫遮盖的幽栖处去吧。
从这正午时刻直到黄昏时分，
可以在那里随意谈话。”
于是，他们来到了那荫翳的住家，
那儿饰着各种各样的花朵，
洋溢着香气，好像显露笑容的
波莫娜的亭子。但夏娃，
除了己身之外，没有任何修饰
无论与山林仙女，还是与
爱达山上争吵的三位裸体女神中
最美的一位相比，都更美丽，
她站着招待这位天上来的客人。
她穿戴着美德，无须面罩，
也没有思想上的缺点使她脸红。
天人给她一声“祝福你！”
在很久之后，这个神圣的祝词，
还用以祝福第二夏娃玛利亚：
“人类的母亲，祝福你，
你那多产的肚子，
将生下众多子女，充满世界，
比堆积在这桌子上的各种神树的
果子还要繁多！”他们以长了草皮的
隆起土堆为桌子，以四围
几个长了青苔的座位为椅子，
大桌子上满堆着秋天的果实，
直到四隅，秋和春常在
这地方携手共舞。谈了一会话之后，
我们的始祖怕食物冷了，这样说道：
“天上的客人呀，请品尝这些恩物吧，
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哺育者，
功德无量的主，为使大地滋生
而赐给我们作为食物和娱乐用的。
不知这些东西是否合天人的口味，
可是我知道一件事，就是：
这是惟一的天父，赐给众生的。”
那天人对他说：“那些给予
半灵质的人类的食物，
也可给予纯灵质的天人来欣赏。
那些纯智者也同
和你们有理性者一样需要食物；
二者的身上，都具有低级的感觉机能，
能见、闻、嗅、触、味，
不但能品尝、消化和吸收。
而且能化有形为无形，肉化为灵。
你要知道，被造之物都需要给养。
说到各元素，都是以粗养精、
地用来养海，而地与海用来养空气，
空气用来养天上的火即星星，
首先用来养星中最下级的月球。
月球圆脸上的斑点，
就是因为她那不纯的蒸汽
还没有化为她的本质。
月球又何尝不从她温润蒸发的
大陆上喷吐养分，以此来供养较高级的星。
太阳把光明给予万汇，同时，
作为报酬又从万汇吸收蒸汽，
到了夜晚，便和西海同进晚餐。
尽管天上的生命树繁生仙果，
还有葡萄提供仙浆，尽管每天早晨
在那儿都有甘露从枝头拂落，
地上满是珍珠一般的小米粒，
但天神又在这儿
广施异样可喜的新品种，
别有风味，可以与天庭比美；
别以为我对食物挑三拣四。”

512

于是他们坐下来共进午餐，
原来天使并不是有影无形的，
也不是雾中朦胧的幻像，
如一般他们神学家们所说的，
真有强烈的食欲，不但能够狼吞虎咽，
而且也有消化，变革食物的能力，
吃了过多的东西，精灵都能消化，
难怪那些有经验的炼金者，
能借乌煤的火力，
化粗糙的矿石为纯金，
跟矿中开采的一样。
那时夏娃赤身裸体伺候在桌边，
甘美的饮料倒入酒杯，芳香四溢。
啊，真是适合于乐园的天真呀！
假使神子们对这景像而销魂，
那也是无可非议的；
但他们的心不为情欲的爱所支配，
他们不懂得嫉妒，被损害的“爱者的地狱”。
他们又吃又喝，满足了食欲，
却不使胃囊有过重的负担。
这时亚当忽然想起，
要好好把握谈话的好机会，
了解一些上界的事物，
和天上居民的生活；
因为他们那光辉的形状，
神圣的光彩，以及高强的能力，
远比自己优越。
于是用谨慎的语言询问天的使者：
“和上帝同居的天人呀，
您这次光临人间，我深感厚意。
既肯光临我这低矮的檐下，
又肯品尝这些地上出产的果子，
这些不配做为天使的食品，
您竟吃得津津有味，
好像在享受天上的宴飨。这怎能比较呀？”

披羽翼的天使长这样回答他：
“亚当呀，只有一位全能者，
万物从其而出，又转归于他，
若不从善良坠落，万物可说是
被创造得完美无缺；万物同一原质，
而赋予各种形状，依照本质的
程度赋予群生生命；
各种不同程度的生命、活气、和生灵，
在活动的世界里，逐渐净化、
灵化、纯化，接近神灵，
最后在各自的界限内，
由肉体努力提高为灵质。
这样植物从根上生出较轻的绿茎，
再从绿茎上迸出更轻盈的叶子，
最后开出烂漫完美的花朵，
发出朦胧的香气。花和果，
人类的滋养品，沿着阶梯，
也逐步上升，上升到生物，
动物，万物的灵长，
给以生命和感觉，想像和理解，
灵魂从中接受理性，
理性是她的本体，
有推理的和直观的两种：
推理多半属于你们的，
直观多半属于我们的，
但这只是程度的不同，
实际是同类。所以你不必奇怪，
我为什么不拒绝上帝
认为于你有益的食物，
和你一样吃它，化为我的本质。
人和天使同吃，这一天会来临的，
那时将不觉得那些食物太轻，不习惯。
而且，你们由于那些食品的滋养，
日长月久，会使你们的五体
变得轻灵起来，终于全部化灵，
同我们一样长了翅膀，飞升上天，
随心所欲地住在这里，住在天上乐园，
只要你们始终顺从，完全保持
对那创造你们的上帝的爱，永不变更。
这时，你们就尽量享受这个福地中
至高无上的幸福吧。”
人类的始祖回答他说：
“慈善的天使，和蔼的客人呀，
您为我们指出知识该遵循的方向，
教导我们以自然的阶梯，
静观被造物，从中心到周围，
一步步逐渐向上攀登，接近于神。
可是您最后说的‘你们若是顺从’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用尘土创造了我们，
在这儿安置我们，凡人所需要，
所能寻求和享受的最大幸福，
这儿样样都有，我们还能
对他不顺从，对他的爱弃之不顾吗？”
那天使对他说：“天、地之子呀，
你听着！你现在的幸福是来自于神，
但幸福的继续却在于你自己，
就是说，你的顺从，使你站定脚跟。
我给你的警告也是为此，要记住。
神造你是完全的，但并非永远的；
他赋予善性；但也给予力量去保持，
你的意志本是自由的，
那难逃的命运和严酷的必然也支配不了你。
他要求的是我们主动的服务，
而不是要我们勉强的顺从，
他从不接纳勉强的顺从；
如果人心不自由，命运决定意志，
没有其他选择的可能时，那么，
到底拿什么来考验人们的
服务是否出于真心呢？
我自己和全体站在上帝宝座前的天使军，
也和你们一样，除了保持顺从，
没有其他保持幸福的途径；
没有其他保证。爱和不爱都出于自己的意志，
正因自由地爱，所以自由地服务。
我们也据此来决定坠落或站稳。
我们之中有些由于不顺从而坠落了，
从天上坠落到地狱深渊，
从何等幸福的高处，落进何等大的灾祸呀！”
我们伟大的祖先答道：
“神圣的导师呀，您殷勤的话，
比夜间口基口路口伯的歌声，
或从附近群山间送来的缥缈仙乐，
更加动听悦耳。意志和行为，
造来就是自由的，这事我是知道的；
可是我们总是常常坚定自己的心，
永远铭记我们的创造者，
遵守他的简单而公正的命令，
这个信念，直到现在仍是坚定不移的；
但是，您所谈天上的事，
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还想多听些，
如果承蒙原原本本地说给我听，
我想那一定是十分珍奇的逸闻，
值得虔诚地洗耳恭听的。
况且我们还有时间，
太阳刚走完一半路程，
另一半辽阔的长天才开始呢。”
亚当这样请求之后，
拉斐尔稍稍迟疑，点头接着说道：
“人类的始祖啊，这是件大事。
是既难说又可悲的事。
对人类的感性，不可见的
战斗天使的业绩怎么能讲解呢？
这么多原来是光荣而完善的天使，
一旦坠落了，说来实在令人黯然神伤！
况且泄露另一世界的秘密，
恐怕不大合适吧？然而为了你，
我不妨说一说；
依照人类感官所能理解的，
用俗界有形的东西来
尽量表达一下灵界的事：
地界虽然不过是天界的影子，
而天地之间相似的事物，
远远超出地上所能臆想的。
“起初这个世界还没有创造的时候，
空漠的混沌占领着如今旋转着的诸天，
地球凌空悬挂在中心的地方；
有一天，那天正是天上大年的开始，
各天使军被召集而来，
分别在各自首领的麾下，
成千上万，从天的四隅涌出来，
闪动着耀眼的光亮，排列成行，
显现在全能者的宝座面前。
千万种旌麾旗号高扬在空中，
在前锋和后卫之间迎风招展，
标志着天族、等级和阶级的不同；
有的用炫眼的金银线，绣上纹章，
用作神圣的纪念，标志
他们超然的忠诚和爱的功绩。
这样，他们排成广大无边的圆圈，
一圈套一圈，层层重叠地站定，
永恒的圣父，伴随着圣子在万福怀抱中，
坐在中间，光辉夺目，
好像从炫目的火焰山中，这样说：
“‘众天使，光明之子，听着！
诸位王、公、有势、有德、有权的，
请听永存不灭者，我的宣言！
今天，我宣布我的独生子的诞生，
并在这个圣山上受封即位，
你们现在所见在我的右边的，
就是我的独子，我封他做你们的首领；
我亲自宣誓，天上众生灵都得向他屈膝，
承认他的地位。在他伟大的统治之下，
团结成单一的灵体，永乐无穷。
背叛他，等于背叛我，一旦破坏统一，
便要从神和福地被抛掷出去，
下坠到天外的黑暗深渊，
他所设置的拘留所，永远不得救赎。
“全能者这样说完，他的话语
实际上并不尽受大众的喜欢。
那一天，和其他的节日一样，
他们同在圣山周围唱歌，
跳那神奇的舞蹈，行星、恒星，
诸星天都照常运转着，错综复杂、
纵横交错、迂回曲折，如入迷阵，
看似最不规则，却是超过
寻常整齐的规律。
它们的动作合乎神的谐调，
如此柔和、有魅力的乐曲，
连上帝自己听着也心花怒放。
夜幕光临了，兴趣由跳舞转到饮食，
全体排成圆圈，摆好食桌，
俄顷之间便堆满了天使的食品；
珍珠杯盏，洋溢着红玉色的琼浆，
钻石杯和沉沉的金杯里，
盛满天上生长的甜葡萄的玉液。
他们在百花上休息，
鲜艳的小花戴在头上，
边饮边食，相互交杯，
痛饮永生和欢悦，
以果腹为度，果食不愁，
在好施万物的大慈惠神面前，
尽量欣赏着他们的欢乐。
天香弥漫的夜，烟云散发，
从那迸出光和影的高高神山上，
将那最明亮的天容，
变成快乐的暮色，
蔷薇色的露珠使众生安眠，
除了那不眠的六神；
那时整个原野上散布着
一队队的天使之群，
远比地球广阔的天原上，
在流水溪畔，生命树林中间，
张开天幕，霎时间无数大帐篷，
天界的帷幄，便搭了起来他们在那里，
在习习凉风的吹拂下安睡；
还有一些天使在轮班彻夜歌咏，
在帝座的周围歌唱和谐的颂诗。
但撒旦却不这样清醒
（他现在叫撒旦，原名已经失传了，）
他虽不是第一大天使，
却是第一流的，他的权力、恩宠、
地位都优异无比，可是却对圣子深怀嫉恨。
那一天，伟大的天父宣布圣子
被封为弥赛亚，受膏的王，
他的傲气，使他觉得无法容忍，
这光景对于他自己是一个损害。
于是在夜半更深，幽暗来临，
正好清静、睡眠时，
他深怀恶念和轻侮，决心把他的全军撤走，
公然反抗，对至上的宝座，
不再顺从，并唤醒那仅次于他的大天使，
悄悄对他说道：
“‘亲爱的伙伴呀，你怎能合眼？
你还记得昨天出自天上
全能者的口所宣布的话吗？
平常你总是把所想的告诉我，
我告诉你，自己所想的，
我们在醒时总是一条心，
现在怎能由你的瞌睡而离异？
你知道，已经颁布新的法令；
治人者既发布新法，我们
治于人者也可以改变初心——
召开新议会讨论那可能发生的疑问，
在这儿多言是危险的。
你去召集我们所统率的天军首脑们，
宣布命令，在夜色未退之前全军出发，
在我的大旗指挥之下，
飞速回到我们的领土北方去，
在那儿准备欢迎我们新封的王，
伟大的弥赛亚和他的新命令，
不久他将要得意洋洋地巡行整个天国，
并颁布他的新法律。’
“伪天使长这样说罢，把坏的影响
给了他那毫无思想准备的伙伴；
他召集了手下的许多军政长官，
分别一个一个传达刚才所吩咐的命令，
向他们说是至高者的命令，
要在天亮之前，夜色未
从天上消退之前，揭起大天军的
旌旗而进军；还向他们说些臆造的原因，
用暧昧的话语，易于激起愤恨的言词，
说得冠冕堂皇无可指责。
他部下全都习惯于服从他，
服从于伟大首领的卓越号令，
因为他的名声实在大，
在天上的地位实在高，他的容貌，
像领导群星的晨星，迷惑了他们，
用谎言骗取了三分之一天军。
那时，永生者那洞察隐微思想的慧眼，
从那神圣的山边，或从每夜
在他面前点燃的金灯里，
不必借用它的光照，
已经看见叛乱的兴起包括谁在发动，
向朝晨之子中间扩大，
怎样纠众结党，反对他的敕令，
他微笑着对他的独生子说：
“‘儿呀，在你身上我全部的
荣光都充分显示出来了，
你是我全部权力的继承者，
关于我们的全能，
关于我们从古以来的神性和主权，
该用什么武器来确保的问题，
对我们来说是迫在眉睫了。
现在一个仇敌崛起了，
他想在辽阔的北方国土上
建立起一个和我们分庭抗礼的王权；
他不满足于此，还想要在
战场上考验我们的权能和威力。
我们要警惕了，在这危急的当口，
必须火速召集剩余军队，
用全力来防御，以免在突然袭击中，
丧失我们这个高地、圣所和圣山。
“神子以肃穆明朗的神色，
光辉神圣，静妙难名的态度回答他：
‘大能的父呀，你正直地嘲笑你的敌人，
信心十足地笑他们徒劳的计谋和叛乱。
他的憎恨将是高举我的名，
是我的荣誉。他们将看见我
承受统治的王权，制服他们的骄矜，
终将证明我是确有征服叛军的权力，
还是天国最无能的。’
“圣子这样说了，而撒旦
却率领他的军旅，迅速飞行远征，
数目难以估量，就像夜间的繁星，
或像太阳照出的所有树叶和
花朵上珍珠般滴露的众晨星一样。
他们行经许多大国的国土，
诸如那分为三个等级的撒拉弗、
王者和霸者所统治的疆域。
亚当，对这些大国来说，
你的全部领土简直是小花园，
而他们则可算是环球的
全部大地和全部海洋。
经过这些国土，他们终于到达北国，
就在一座高山上撒旦登基即位，
光芒远射，好像山上升起一座山，
还有用金刚石、金岩砌成的塔楼和金字塔。
在这个鲁西弗的宫殿里
不久他就在众天使之前
宣布自己是救世主，
俨然和天神一样，
冒称那座山为‘会议之山’；
因为他在那儿召集他的党羽，
诈称要讨论如何迎接大王的光临，
用以假乱真，造谣的艺术，向他们宣言：
“‘诸位王、公、有势、有德和有权的！
但愿这些尊严的称号，不是徒具虚名；
因为如今神敕已另立一王，集大权于一身，
以受膏王的名义，大大损害了我们的权利。
因此，我们才做了夜半的行军，
匆匆忙忙地聚集在这儿，
就是要讨论如何欢迎他，
我们这些一向对他卑躬屈膝，
乐献殷勤，该怎样迎接这位新贵！
侍奉一位已是不易；况且是两位！
如今他宣布，他的影子也该受尊敬，
我们怎么承受得了双倍的奉承？
我们必须想个较好计划以自壮胆，
并且教我们怎样摆脱这个重轭。
你们怎么愿意伸出头颈去受缚，
愿意在他面前屈下软弱的双膝？
不，我想你们是不愿意的，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们，
你们必也自知都是天上的子民，
本来无所谓从属，即使不完全平等，
却都自由，平等地自由；
因为地位和等级，跟自由没有矛盾，
可以和睦共处。那么，论理性或正义，
谁能冒称平等的同辈为帝王而君临？
论权力和光荣，虽有所不同，
但论自由，却都是平等的。
我们本没有法律，也不犯罪，
难道能拿法律和敕令压在我们头上？
用它来主宰我们，硬要我们尊敬，
简直是对我们赫赫的名号的冒犯，
我们的名号理应治人而不是受治于人！’
“他这样狂妄大胆的言论，
耸人听闻，但在众撒拉弗天使中，
有一个叫亚必迭的，
他是最热心于敬神，
最能遵守神的命令的，
他站了起来，义愤填膺，
以热忱的火，冲击狂暴的逆流道：
“‘啊，你这狂妄、虚伪、傲慢的言论，
在天上谁也不愿听；尤其是出于你的口，
因为你在伙伴中，居于何等高的位置，
你是忘恩负义者！他合法地宣布
他的独生子继承王笏，
天上的每一精灵都当向他屈膝，
恭恭敬敬地承认他为正统的王才是；
你却用不敬的诽谤来非难天神
正当的宣告和誓言呢。
你说他不公正，倒是太不公正了，
不应该用法律来束缚自由，
让同辈来统治同辈，
或由谁来独揽永恒的大权。
难道该你颁给上帝法律？
你是他造的，他随心所愿地
创造一切天上的诸当权者，
他们的存在都是由他规定的，
根本不需要你跟他辩论自由的主旨。
亲身的经验教我们知道他是何等善良，
何等关心我们的善良和尊严，
更完全无意于贬损我们的幸福，
只想在一个首脑之下如何更易于团结，
更能提高我们的幸福。
即使如你所说的，以同辈统治
其他同辈的事是不公正的；
你难道能自以为伟大而光荣，
自以为具备所有精灵美德于一身，
而自以为真和独生圣子同辈吗？
岂不知大能的父凭他创造万物，
就是凭他的“言词”去创造，
你，也同样是他创造的，
天上各等级的精灵都是他创造的，
并且我们凭他得享荣冠，
享有王、侯、有势、有德、
有权的光荣称号；
不因他的统治而黯然失色，
反而更加灿烂辉煌；
由于他屈尊来做我的首领，
成了我们的同辈，我们的伙伴，
他的法律就是我们的法律；
一切的光荣归他，
由他而归还我们自己的。
因此，你必须停止这不敬的诽谤，
不要引诱这些天使，
赶快去停止圣父和圣子的激怒。
去祈求赦免，现在还来得及。’”
热诚的天使说完，
但他的诚意却得不到支持，
大家都认为他不识抬举，
或简单、粗鲁。
那谋反者见此得意非凡，更高傲地说：
“‘照你所说，难道我们都是被造的？
而且是第二手产品，
是父传于子的作品？
这说法真是新鲜、奇闻！
我们倒要了解了解这闻所未闻的
高论是从那儿来的，
谁曾看见这项创造工程？
难道你能记得造物主是怎样造你的吗？
我们无从知道自己的前身；
当命运循着他的路程周转时，
我们凭自身的活力，
自生，自长，自成天上成熟的产物，
神灵之子。我们的权力
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我们自己的右手，
教我们最高的业绩，
证明谁是我们的同辈。
那时，你将看见我们
是否愿意向他祈求，
以及我们究竟是向他全能的
宝座围攻呢还是围拜。
你去报告，向新王报告这消息吧；
赶快，免得灾祸阻你飞行。
话音刚落，便有无数的
天使军声嘶力竭地喝彩响应他的话，
犹如深水訇哮砰磅的声音。
可是那愤怒的撒拉弗
丝毫也不为此而胆怯，
虽然孤独地处在敌人包围之中，他勇敢地答道：
“啊，你这天神的背叛者，
被咒诅的精灵，你自绝于一切的善；
我眼见你决心堕落沉沦，
你的不幸党徒也被卷入这个叛逆的阴谋，
你的罪与罚也殃及他们。
从此，你无须考虑怎样
摆脱上帝弥赛亚的轭；
那些宽大的法律也无须颁发，
却已无可挽回地发出了对你的讨伐令。
你所曾经拒绝的金笏，
将成为粉碎你叛乱的铁杖。
你刚才叫我飞走，那很好；
我将要离开你这罪恶的篷帐，
却不是因为你的警告或威胁，
而是要免受即将来临的天威震怒，
恐怕俄顷之间玉石俱焚；
因为他的迅雷即将来临，
吞没一切的火焰，降临到你身上。
到那时，你就会痛苦地领会到
是谁创造了你，领会到谁能灭掉你。”
忠诚的撒拉弗天使亚必迭如此说罢，
发现在众背信者中间只有他忠诚。
在无数的虚伪者之间，
只有他本心不移，不动摇，
不受诱惑，不怕威胁，
保持他的忠贞，他的爱和热诚；
他虽然孤立，但不因多数，
不因坏榜样而改变初衷，背叛真理。
他从他们中间走出，
在一条长路上忍受敌意的轻蔑，
他器宇轩昂，不为暴行所恐吓，
以轻慢相报，转身背对
那些即将毁灭的高傲塔楼。

512

第六卷　在天界，三天大战

拉斐尔继续述说着一切：天神怎样把米迦勒和加百列派去讨伐撒旦和他的天使军。描写第一个战役。撒旦和他的将领们，在夜幕之下撤退，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他们发明威力强大的机器，第二天打乱了米迦勒的一些军队；但由于他们拔起群山来投掷，把撒旦的军队和机器压倒了。但叛乱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第三天上帝派他的儿子弥赛亚出征，以保证胜利的光荣。他带着父亲的权力来到了战场上，先分开他的军队在左右两边站稳，然后把战车和轰雷驶进敌阵中去，使他们不能抵抗，追奔逐北，直到天边的城墙处；天墙崩裂，在恐惧而混乱下他们跳了下去。下面就是深渊，特为他们准备的刑场。弥赛亚凯旋而归，回到圣父处。
多么无畏的天使，整夜飞行，
役兵没有追来，飞过广阔的天界，
直到“晨曦”被轮回的“时间”唤醒，
用蔷薇色的手去打开“光明”的大门。
神山上的宝座旁边有一个洞，
在那儿，光明和黑暗永远轮流住宿，
交替进出，使整个天上不断变化，
景像常新，像白昼和黑夜一样，
光明一现身，紧紧相随的黑暗
便从另一扇门进去，直到
她该出来掩盖天空的时刻；
那儿的黑暗却跟这儿的薄暮相似。
现在晨光已经出来，像在最高天上，
披上灿烂的金色朝霞，
把净火天绚丽的光箭射遍天宇，
于是黑暗消逝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首先是：
旷野上遍布密密层层的，
光辉的队伍，都是战车，
炫目的武器和喷火的，战马，
交相辉映。他看出，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形势紧迫，
他所要报告的消息，天上早已知道。
于是他高兴地参加到
那些友好的天使群里去，
他们也欢迎他，为他欢呼喝彩；
因为他是千万坠落者中间，
惟一失而复得的人物。
他被带到神山上，在大家喝彩声中，
来到至高者的宝座面前。
在金色的云彩中，有个和蔼的声音这样说：
“神仆啊，做得好，
你打了一个漂亮的仗，
你为维护真理，
敢于只身抵抗反叛的乌合之众，
用犀利的语言战胜他们的刀枪，
为真理作证而遭受众人的辱骂，
比受暴力的威胁更为难堪；
但你一心一意只考虑到
在上帝面前蒙受赞许，
不管全世界都说你顽固。
现在，较容易的胜利留待给你，
有这支友军的协助，再去迎敌，
定可更荣耀地归来，
虽曾蒙羞而离去。
用武力征服那些不肯
把理性当做法律的叛徒，
他们不肯承认那理合君临的弥赛亚为王。
前去吧。米迦勒，
你，天军的大王呀，
还有你，武勇仅居其次的加百列，
率领我这些无敌的孩子们，
以及武装的圣徒们前去；
他们已经整队待发，
数目和那叛乱的无神之徒相等。
用火和刀剑勇猛攻打他们；
把他们追到天界的尽头，
从神境福地赶到刑场，
落入地狱深渊，在那儿炎炎的混沌界，
早已在等待着他们的坠落。
至尊的声音说完以后，
朵朵云彩遮蔽了全山，烟雾滚滚，
灰色的涡卷包着翻腾的火陷，
这是他的盛怒已经激发的迹像；
在高处同样可怕的天喇叭在猛吹。
号令一下，卫护天庭的
天使军排成无敌的强大方阵，
光辉闪耀的队伍，踏着和谐的
乐音静静地前进；
乐音激荡起英雄的热情，
在神圣的领导下，甘冒千辛万险
为上帝和他的弥赛亚而决战。
他们以牢不可破的整体，
向前进军，高山、深谷、森林、河流，
都无法拆散他们完整的队伍；
因为他们高高地离开地面而前进，
踏着柔和的空气，昂首前进。
犹如当初百鸟列队奉命飞来，
集合于伊甸的上空，
接受你给它们的命名一样。
他们飞过天上的许多区域，
许多广阔的国土，范围的广袤，
有这个地球的十倍。
终于在天国北边地极的远方，
摆开战斗的阵势，从这端到那端，
只见一片火光冲天。从近处看，
撒旦的天使联军急忙出征，
刀枪林立，甲胄云集，
盾牌千变万化，上面描绘着
种种夸张的口号。因为他们预谋，
用进攻或奇袭的方法
在那一天去夺取上帝的神山，
让那艳羡天国威光的，
骄傲的大野心家占据他的宝座。
可是刚到中途便可证明
他们的想法都是愚蠢可笑的。
起初我们觉得奇怪：
天使和天使竟干戈相向，
战争如此激烈，原来他们来都在
欢乐、爱的家庭筵席上相见，
好像一个家长的儿子们，
齐声高赞永生的父。
但现在战阵的喊声喧嚣冲天，
冲杀的喧声打消了安稳的思想。
那叛徒坐在他那高高的
光如日轮的战车中央。
俨然一个威严的神明，
四围金光闪烁的盾牌照耀着，
还有喷射着火焰的基路伯天使。
他从豪华的宝座上，
沿着两军之间留下的一片
狭窄的地带走下来，
前线和前线，森严地对立，
形成漫长、可怕的战阵。
在阴云密布的先头部队的前面，
在两军尚未交火之际，
撒旦身裹金刚石和黄金的盔甲，
像高塔一样昂首阔步而来。
站在最强大的、好大喜功的
两雄之间的亚必迭，面临此景，
禁不住向自己无畏的心探问：
“天啊！忠信既已消失殆尽，
怎能保持如此高大的威仪呢？
他貌似强大，不可攻克；
为什么不让那失德的
也失去势力和威力？
为什么让最虚弱的反显得最勇敢？
在全能者的帮助下，
我试验过他的力量，
他的理性，证明其虚伪、不合理；
在真理辩论中得胜的，
在武力上也当胜利，
两种斗争同样得胜才是正确的。
理性和暴力搏斗时，
那搏斗虽然像野兽般粗鲁丑恶，
但理性的得胜那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他这样想着，离开武装的
伙伴单独迈向对方，
在半路上遇见勇敢的敌人，
见他先发制人，更是怒不可遏，
便坚定地向他挑战：
“高傲的家伙，是你吗？
你妄想畅通无阻地达到你所憧憬的高处，
以为神的宝座毫无守卫，
以为他的左右都怕你的强权和毒骂
而背弃了他。蠢货，
难道你没有想想，
举兵反对全能的神是徒劳无益的吗？
他从最微小的东西里送出
无限的兵力来打败你的愚蠢与狂妄；
他一伸手，就超过一切限制之外，
伸到四面八方，不借旁力，
只一击便能结束了你，
把你的军旅打入黑暗的渊底；
可是你知道，并非全都听从你的；
重信义，忠实上帝的人为数不少，
只是你当初没有看出来罢了。
当时在你的支配下，
我似乎不刻独违众议；
现在看看我的队伍吧，
虽然为时已晚，也该知道：
千万人错误时，会有二三知情者。”
大敌轻蔑地斜视他，回答道：
“你这捣蛋的天使，
因为你闯的祸，正要找你算帐时，
你自己倒先回来领受应得的奖赏，
让你尝尝我这激怒的右手的厉害，
当初你的舌头在反对的偏见的驱使下，
反对三分之一神军
在会议上所主张的神性，
他们正觉得自身内部有神力，
你却不承认他们的至尊大能，
你来当你同僚的前锋，
妄想要从我的身上取得一根毫毛，
好吧，你的恶运，
将预示你的余党的毁灭。
这短暂的休止，让你知道
我起初以为自由和天国
在天上的精灵看来没有两样，
但是现在看来，大多数因为天生懒惰，
宁愿作伺候的精灵，作奴才，
训练自己，专供侍宴和歌咏：
你所武装的正是这种天上的侍宴，
自由与奴役将一较高低，
今天双方要分个输赢。
亚必迭简短严厉地回答：
“你这背信者，一错再错，
永远错下去，远离正道。
凡照神或自然的命令而行的，
你都要诽谤为奴才，这是不公正的，
神和自然的要求相同，
如果治人者是最高尚的，
他就胜过他所治的；
那些伺候不贤者或作乱犯上者，
像如今伺候你的徒众一样。
才是所谓的奴才。你自己并不自由，
作了你自己的奴隶；
还敢污蔑我们所服侍的神。
到地狱去治理你的王国吧；
让我们在天上服务万能的神，
服从那最值得服从的圣命吧。
但在地狱中等着你的是枷锁，
不是王国；此外，
还请你这邪恶的头盔受我这逃兵的敬礼，
你刚才所说的归来的逃兵就是我。”
亚必迭这样说完，便高举巨棒，
给以潇洒的一击，像飓风中的疾雷
一样落在撒旦的头盔上，
使他眼来不及眨，头来不及晃动，
盾牌更是来不及抵挡。
他后退十大步，到第十步处，
才能用重矛支住被打折的双膝。
好像地球上有一股底风，
或横决的大水拔起冲走一座大山，
使山上的松树都沉下了半截。
那些叛逆的大天使们惊诧不已，
他们见最能干的受到这样的挫败，
便更加愤怒。我军则充满着欣喜，
喝彩，胜利的预感和战斗的热情。
于是米迦勒下令吹起天使长的喇叭，
广漠无垠的天宇，便响彻它的声音，
忠诚的战斗队向至尊者高唱“和撒那”；
敌军也不袖手旁观，
也一样凶猛地加入这可怕的激战。
那时，起了天上从来未曾听见过的，
暴风雨般的狂乱、喧哗：
刀枪砍击盔甲的噼啪声，
黄铜的战车疯狂地滚动，
冲击碰撞的骚乱声凄厉可怕；
头上有火箭横飞，烟焰齐发，
两军都处于火的笼罩之下。
火的苍穹下，两军的无数战士
都带来毁灭性的袭击和不熄的怒火，
相互厮杀，全天都轰响了，
如果那时有地球的话，
连地心也会战栗。那没什么奇怪。
两军各有几百万天使在猛烈战斗，
其中最弱小的也能驱使各元素，
用各元素领域中的全部力量来武装自己。
况且这么多军队在火并时，
会增加多大力量！可怕的混乱
眼看将要发生了，
这样他的故乡纵不全毁，
也要骚乱不安，要不是那全能的
王从他那巩固的天营上，
从高处约束他们，节制他们的力量；
那么，一支小分队便像个大兵团，
一个武装士兵便是一支队伍；
个个在指挥之下作战，
看来像是一个首长，
一个指挥员，知道何时进退，
知道战局的变化、转移，
残酷的战斗该在何时开始，
何时了结。没有一个想逃跑或者退却，
没有表示惧怕的失体行为；
个个都能自持，好像自己手中
完全掌握着胜利的好机会。
永垂不朽的功绩难以言尽，
因为那战役蔓延得很广，
而且变化无穷：有时陆上迎战，
有时矫翮高翔，满空骚乱，
整个天宇都被播满了战火。
这场战斗，久久难分胜负；
到了那一天，撒旦表现出异常能力，
英勇无比，撒拉弗天军
在紊乱的战阵中横冲直撞，
终于看见米迦勒挥剑奋击，
砍倒了几队天军，高高挥起
他那巨大的双手，可怕的剑锋威力大发，
于是他急忙招架这歼灭性的猛攻，
举起他那十重钻石制成的
圆圆大盾前来迎战。
米迦勒见他走近时，暂停战斗，
希望能降伏这个大敌，或者擒缚他，
便可了结这场天上的内战，
他皱起敌意的眉头，满脸通红，
他这样开口道：
“罪恶的制造者啊，你在天上本来无名，
在反叛以前一向默默无闻；
现在你看，这场纷争多么可恨，
大家都痛恨，正确估计，
最感难堪的该是你自己和你的党羽。
你的罪行妨碍天上的幸福和安宁；
给自然带来了多大灾祸！
你向千万精灵灌注自己的恶念，
使原来忠诚的，变成背信弃义的；
但休想在这儿扰乱这神圣的安静，
你已被天国逐出一切的境界；
天是至福的住处，容不得暴行或战争。
因此，你和你的万恶徒众，
带同你们所生的罪恶，
往罪恶的住家———地狱去吧！
往那儿战斗去吧！
别等我用这把复仇的剑对你施刑，
或者从天神飞来更迅速的处分，
那时你必陷入更大的痛苦。”
天使王如此说完后，那劲敌对他说：
“你休想用虚声恫吓来威胁我。
难道你曾把我军中最弱小的打败吗？
他们即使一时倒下，
仍旧会不屈地站起来。
你以为我容易对付，
想用虚夸的豪言壮语吓走我吗？
你称这场战争为罪恶的战争，
我却称它光荣的战争。
休想这场战争就此完了；
我们要胜利，而且还要把
这天国变成你空想的地狱；
这儿，纵使不归我统治，
也要让我自由居住。现在，
你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还有那名为全能者的援助，
我决不逃避，却要对你紧追不舍。”
辩论终止了。双方准备一场不可名状的战斗。
纵使有天使的巧舌，也难以描述；
况且要用地上的东西，
用人间的想像来比拟，
决不能达到神力的境界。
因为他们或行或止都像神明，
他们的身材、动作、武器，
都足以控制伟大天国的主权。
这时他们挥动火剑，
空中划下了很多可怕的圆圈；
他们紧张地站住，
他们俩的盾牌相互照映，
犹如两面大日轮。
众天使在两雄交锋之前，
急忙退后一旁，留下一个广阔的场地，
挨近这样的战斗是危险的。
如可以小喻大那场剧战，
则如大自然失去协调，
在星宿之间开仗，
两颗行星在不祥的对座冲道上正面猛冲，
在空中搏斗，使混乱的诸星球惊慌失措。
两雄都使出仅次于全能者的膂力，
都想一击而定局，都想使对方一蹶不振，
永远休战；双方的膂力和敏捷，
难分高低。但米迦勒的剑是
从天神武库中取来的，
无比锋利刚劲；那剑一经猛力砍下去，
便把撒旦的剑，截然劈成两段；
但还没有停止，锋刃急速一转，
便深深地劈入撒旦的右肋。
那时撒旦第一次尝到痛苦，
不住地旋转扭曲身子；
利剑过处，创伤深长，疼痛难忍，
但灵体的创伤不久便愈合；
在伤口深处，像流泉一样
迸射出殷红的天使的鲜血，
溅满了光辉的盔甲。
于是从四面八方奔赴来许多矫健的天人，
救助他，有的驰进战阵，为他掩护，
有的用盾牌把他抬出战阵，
放在战场外面的战车上；
他躺在车上，为了种种屈辱而咬牙切齿，
他痛苦、愤恨，自愧不是无敌的，
并且受了这样的惩罚，威风扫地；
他的权力和天神相等的信念也被粉碎了。
可是，不一会他就痊愈了；
因为精灵的活力遍布全身各部，
他那流动的组织，好像流动的云气一样，
不受致命伤。他们全身是心、
脑、耳、目、知觉、意识，
随心所欲地长出手足，
按己所好采用合适的颜色、形状、大小或疏密。
与此同时，在别处也有值得记忆的战绩，
强有力的加百列在战斗中高举勇猛的军旗，
攻破凶猛魔王摩洛纵深的阵列。
摩洛被他激怒了，便出言不逊，
要把他缚在战车上拖拉，
还不断辱骂神圣的上帝；
但不久，一直伤到腰的下部，
带着巨痛和破军装，大叫逃遁。
在两翼，尤烈儿和拉斐尔，
各自击破了那些自以为是的劲敌，
穿了金刚石铠甲的巨大的
亚得米勒和阿斯玛代
这两个大天使也不甘示弱，
但当他们身负令人憎恶的重创，
连同铠板和锁子一齐迸裂，
不得不逃时，却产生了卑劣思想。
还有亚必迭，对目无神明者
他并不袖手旁观，他打败了亚利、
亚略和粗暴的拉米埃，像烈火，
把他们烧成焦黄枯萎面目全非。
我还可以讲述各种各样的战功，
使他们的名字万古流传于人世；
但精选的天使不求人间的赞美，
只满足于天上的名声。
另外一群，也具有惊人的能力和战功，
荣誉心也很急切，但已判罪，
从天国和神圣的记忆里被勾销，
默默无闻地住在黑暗的境地。
如果武力和真理、正义分离，
便不足以表扬，只值污名与耻辱，
却又贪慕虚荣以求光耀，
通过污名而寻求荣名；因此，
他们的命运只能是永远的沉寂。
现在，他们的最强者已被打倒，
加上屡次的袭击，望风披靡，
因而秩序混乱，溃不成军，
破盔碎甲满地散布着，
倒地的战车御者，吐白沫的烈马，
也仰卧、堆积在一起。
那些后守部队，也都疲惫不堪，
失去防御能力，有的仓皇逃遁，
面如土色，因为初次受惊吓，
初次尝到痛楚。这场灾祸，
由于叛逆的罪孽，
使他们尝到了担惊受怕、
逃亡和痛苦的滋味。
那些不容侵犯的圣徒却大相径庭，
他们穿上牢不可破的武装，
以无隙可乘的正方的阵形前进；
天真纯洁，未曾犯罪、抗命，
使他们有这样压倒敌人的优越性；
作战时，虽然因猛袭而变更地位，
却久战不倦，也不因伤而觉痛楚。
现在“夜”已开始向轨道上走了，
召来黑暗遮盖天宇，
以可喜的休战和静寂，
镇压可憎的战争骚音胜者和败者，
双方都退处夜的阴暗下。
在战地上，米迦勒和他的
部下广扎营盘，哨兵密布，
到处是闪耀着火焰的基路伯天使。
在敌方，撒旦和他的叛众一同撤退，
远远地深入昏暗区域，顾不及休息，
连夜召开首领会议，他站在中央，
这样大胆地说：
“亲爱的伙伴们啊，现在，
经过了危险的考验，
我们知道单单武器并不足以制胜；
不单要求自由，因为这个要求太低了，
还要求荣誉、主权、光荣、
声名等诸如此类更高的东西。
在胜负难分的战斗中我们支持了一天，
天上的主宰派出他左右
最强悍的军队来讨伐我们，
以为可以使我们降服，
归顺他的意志，结果未能如心所愿。
以此看来，那一向认为全智的，
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失策。
我们现在武装单薄，若有不利，
可能会吃些苦头，我们从未受过苦，
一旦有了经验，便毫无感觉。
因为我们知道自己的轻灵体质，
不受致命之伤，形体也不会灭绝，
既使受了伤，依靠自身的活力，
不久便会愈合，自然复原。
如今只不过吃了小亏，
很容易想个弥补的办法：
今后得要更强的武装，
更猛烈的兵器，增强我们的
力量而削弱敌人，
或使本质相同的双方高低不分。
若他们凭其他隐秘的原因占上风，
就要趁我们心力犹存，理解力强时，
经过适当的研究、讨论，
发现隐伏其中的秘密。”
他坐下；接着站起来的是王侯之首尼斯洛。
他那样像刚从残酷的战斗中逃出来的，
站着，显得疲倦不堪，
他的手臂到处伤痕累累，
带着惨淡的面容，这样笑道：
“从新君手中解放我们的救主，
争取享受自由神权的领导者啊！
武器不如敌人却苦苦作战，
同那不知痛苦，不会受伤的对敌，
对诸神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
由于这场灾祸，必定带来毁灭；
痛苦压倒一切，使最强者的手萎靡，
即使有无比的勇和力，又于事何补？
也许我们不妨从生活找到乐趣，
不怨天忧人，
心满意足地过着最安静的生活。
但是当前的痛苦和祸患，
超过了忍耐的限度。因此，
若能发明更先进的武器，
更猛烈的军火，让我们去
攻打未受重创的敌人，
或者使我们得和他不相上下，
互相抗衡的话，
那便等于是拯救我们的恩人。”
撒旦神情泰然地答道：
“你所认为在我们的功业上
需要重要的利器，这是正确的，
而且我已经到手了。

512

我们站立的这块天上的陆地，
这一片饰着草木、果实、香花、
宝石和黄金的光明的广漠灵境，
谁看见了这些光辉的表面，
都想进一步去窥探一下
地下深处的蕴藏。
它们原是由灵气和火的泡沫浸成的，
暗黑而粗糙的物质，直到接触天光，
经过磨炼之后，才变得如此美丽，
光焰四射。它们是从黑暗的地下深处来的，
它们本身孕育着地狱的火焰；
将他们满塞在长圆中空的机器里面，
再在另一端的小孔里点上火，
它便会膨胀而暴怒，发出一阵雷鸣，
远远地射入敌阵，这种烈性的机械，
猛不可当，任何挡住它的去路的，
都要被粉碎；敌人们将疑心我们
把雷神手里他那惟一可怕的霹雳夺过来了。
这个工程无须花费很长时间，
天明以前就可以实现我们的心愿。
现在你们要振作精神，丢掉恐惧，
齐心协力，不用顾虑困难，
更用不着什么灰心丧气。”
他的话使他们枯萎的精神重振，
凋零的希望复苏。
他们个个都将惊叹于这个发明，
却不明白他是怎样发明的。
未经发明的事，大家想都不敢想，
一旦发明了，便又似乎很容易！
恐怕将来在你的族类中，恶意充盈，
其中有的包藏祸心，
或在恶魔的阴谋的驱使下，
由于战争和相互残杀的习性，
会去发明同样的武器，
去屠杀生灵，残杀人间子孙。
于是他们都从会场奔向这项工程，
没有人站着指手划脚。
无数的手臂一齐挥动起来，
一会儿天上的土地就被翻起来，
下面自然的元素已初具雏形。
他们发现硫磺和硝石的泡沫，
拿来混和，以妙法调配、炮制，
制造成纯黑的颗粒，运入库存。
有的挖掘了隐藏的矿脉，
用来制造放射破坏的机器和炮弹。
有的准备一触即发的危险导火线。
这样，在清醒的夜间密谋下，
天亮之前一切都制成了；
他们静悄悄地，四周严加防范，
免得走漏风声。以便于装置机器。
当朝阳在东方升起时，
那些胜利的天使们都已经起来，
晨号响彻云霄，命令拿起武器，
穿戴黄金甲胄的队伍迅速地集合，
金光灿烂，军容严整地肃立着。
另外一些，在曙光照射的山上巡视，
轻装的伺候到各处侦察巡视，
看敌军驻扎在哪里，或逃向何方，
看他们是否在备战，或进或止。
不久他们就望见他，
只见他在旌旗招展下，渐渐移近了，
军队缓慢但坚劲地行进着：
最能飞的基路伯天使
佐飞儿用最快的速度飞回来，在半空高呼：
“战士们，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我们以为已经溃逃的敌人来了，
省得今天我们长驱而穷追；
不必担心他逃走了；
我看见他带来的战阵稠密如云，
意志坚定，没有垂头丧气的神色。
个个都穿紧金刚的甲衣，
束好带子，戴稳头盔，
紧握圆盾，而且举得平平的，
或高高的。我推测，
今天来的不是纷纷细雨，
而是呼啸着的箭和火的暴风雨。”
他警告着他们，
他们便各自警惕起来，
放下包袱，轻装便捷，
拿起武器，整容待发。
正当那时，看见不远处，
那巨大的粗汉，在那中空的方阵里，
拖着他那魔鬼的机器，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周围密层层的队伍围绕它，
以隐蔽他的狡计。两军刚刚对立，
忽然撒旦出现在阵头，高声地发出命令：
“前卫军，正面向左右分开；
让那些憎恨我们的都看清楚，
我们是怎样寻找和平与友好，
并且大敞胸怀，准备迎接他们，
只要他们乐于接受我们的提案，
并不顽固抵抗。我怀疑，
纵有皇天作我们的证人！
天啊，立刻作证吧！
我们已经对你们仁慈到极点了。
你们负有使命站在这儿的，
也要尽职尽责，
干脆回答我们的提案，
高声说，让大家都听见！”
他用暧昧的语言这样冷嘲热讽，
话音未落，前卫军便向左右分开，
向两翼纷纷退去。
我们便看见一个用钢、铁、石
铸成的新奇的东西，排成三行的圆柱，
架在车轮上，对着我们张开狰狞的大口，
这说明了那和解的宣言是骗人的。
每根圆柱的后面站着一个撒拉弗，
手里摇曳着点着火的芦杆；
我们疑惑不解，徘徊不前。
不一会，三个撒拉弗忽然一齐动手，
伸出芦火，很巧妙地轻轻触动
那个狭小的火门。立刻看见火光满天，
霎时间，从那些机械的长颈中喷出浓烟，
弥漫着全天，一时昏天暗地，
轰轰的狂怒声，震动大气，
连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
连珠似的轰雷，冰雹似的铁弹，
都从魔鬼的脏肚子里倾泻出来，
对着战胜的军队猛烈轰击，
如果遇到它，即使当初屹立如磐石的脚，
也不可能站立得稳。
成千成万的仆地而死，
小天使滚在大天使的身上，
身穿盔甲的倒下得更快；
没有武装的精灵倒可以更快地收缩而退，
灵敏闪避。可是如今虽然混乱一片，
溃不成军，却仍不能松散那密密的阵列。
他们怎么办呢？若再挺进，
就会再次被击退，重复可耻的失败，
作敌人的笑柄，更加被轻视；
因为他们看见第一队撒拉弗并排站在前面，
准备放第二列轰雷。如果撤退，
便会被他们看轻了。
撒旦看了他们这个进退两难的情景，
便向他的部众讽刺道：
“朋友们！这些高傲的得胜者，
先前他们来势汹汹，
可是如今为什么不进攻了呢？
我们已经散开前卫军，
敞开胸膛欢迎他们，
并且提出了讲和的提案，
这在我们难道不是仁义尽至了吗？
可是他们却忽然变心，
想临阵脱逃，竟陷于荒唐的想法，
想跳舞，那舞又未免怪异而狂妄，
以为我们要求和平而手舞足蹈，
但我想，他们如果再听听
我们的提案，就会迫使他们急速收场。
彼列也用讽刺的口吻帮腔说：
“首领，我们送出去的提案不轻，
内容强硬，压力十分强大，
使他们一个个晕头转向，
多数如我们所见的，摔倒了；
谁要正确接受它，
就必须从头到脚神志清楚。
他们步履歪斜，摇摇晃晃，
神志不清，得再送给他们一些礼物。”
就这样，他们相继讽刺来取乐，
意气高昂，认为毫无疑问的胜利在望，
心想自己的发明可与“永恒之力”比拟，
不在话下，于是嘲笑神的雷霆，
并轻视他的全军，在他们踟蹰不前，
疑惑不解时，这样轻侮他们。
但他们站立不久，终于被激怒起来，
他们发现一种武器，
恰可对抗这种恶魔的鬼把戏。
他们抛掉武器，飞奔群山中，
他们身轻如闪电，奔跑，飞驰，
先来去摇摆群山，连根拔起，
连同岩石、泉水、林木都拔起来，
还把毛糙的诸山顶托在手里。
叛军走近一看，魂飞魄散，
他们看见群山被翻了个底朝天；
那些可咒的三列机械都被压坏，
他们的一切自信
也都被深深埋葬在群山下面；
其次便要轮到他们自身，
巨大的山峰，向他们头上飞将过来，
空中一阵阴暗，被武装的全军压倒了。
他们的盔甲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全被压得粉粹，蚀进他们的体内，
痛楚难忍，发出阵阵悲凄的呻吟；
他们挣扎多时，很难脱离这样的牢狱，
虽说是本质轻灵的精灵，
本质原是纯清的，可是现在
作孽多端使它变轻清为重浊了。
其余的部队也学用这个武器，
连根拔起四邻附近诸山；
于是在半空中，山和山相碰，
往来投掷，造成可怕的轰响，
两军在地底阴处交战。
地狱的喧声呀！这场骚乱，
比市井竞技的嘈杂还要混乱，
混乱上再加可怕的混乱，
层起不穷。如果没有全能的天父，
如今全天早已毁坏，只剩废墟一片；
天父安坐在天庭的圣庙里，
早已对万物作了通盘打算，
早已预料到这一场骚动，
却故意让它发生，而完成宿愿。
为了使复仇雪恨的荣誉
落于受封的圣子身上，
好宣布一切的权力移交给他。
于是他对宝座的继承者说：
“我荣耀、光辉、亲爱的儿呀
你的脸上显现出不可见的神性，
我敕令的事业在你的手中实现，
我的儿，第二全能者啊，
从米迦勒率领众天使
去镇压这些抗命者已经两天了，
两军相敌，干戈相见，
战争异常激烈，因为我放任他们，
让他们自由；你知道，
被他们创造时是平等的，
但其中有的因犯罪而稍受损害，
我延缓了他们的刑期；
损害不很明显，但是
由于他们之间的长期战争要继续下去，
永远不能停息。这场疲劳的战争，
双方都尽其所能，甚至
都已拔起山来当武器，
大发雷霆，放纵得无法无天，
势必毁灭天庭，危及全宇宙。
两天已经过去，第三天该是你的了。
我已经替你安排好，
容许他们直到现在，
就是打算让你蒙受
终止这场大战的光荣盛誉，
因为除了你谁也不能制止它。
我曾在你的身上移植了无限的恩和德，
好使天堂和地狱
都知道你的权威高于一切，
无人可比。你平息了这场邪恶的骚乱，
你就有资格做万有的继承者，
你的权利是做继承者和受膏的王。
那么，去吧，你秉乘父亲的权力，
是最有力者，乘坐我的战车，
长驱快速的车轮，震撼天基，
带走我全部的装备，弓箭和雷霆，
束上我的大能武器，
在你那矫健的腰上，佩上宝剑，
去把那些黑暗的子孙驱逐出去，
逐出诸天境界，坠入外边的深渊，
让他们在那儿如心所欲地学习
怎样去蔑视天神和圣王弥赛亚吧。
说完，他就把全部威光
直接照射在他儿子身上，
父亲的样子不可名状地
被摄收在他的脸上，
于是神王之子如此答道：
“父啊，天上至高无上的尊王，
您是最初、最高、至圣、至善的，
您常求儿子的光荣，
我也应该常求你的光荣；
如果您的圣意祝福在我身上实现，
那是我真正的光荣、幸福，
是我十足的喜悦。
我领受您给我的王笏和权力，
但到最后我更加乐意归还，
到那时，您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将归您。
我永远在您里面，
您所爱的也都在我里面。
您所憎恨的，我同样憎恨，
万物所呈现的都是您的影子，
我能够如披上您的温柔一样，
披上您的威严；
不久就要以您的力量为武装，
把这些叛乱者逐出天庭，
打落到那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地狱冥府，
落到阴暗的锁链和不死的蛆虫中去；
都只因他们不服从您，背叛您。
对您服从是完全的幸福。
那时，您的纯洁圣徒，
远离邪恶，围绕着您的圣山，
由我带头领唱，
虔诚地向您高歌‘哈利路呀’，
崇高的赞美诗歌。”说完，
他鞠躬于王笏的上面，
从他所坐的光荣的右手座位上站起来，
第三天神圣的晨日初升，
满天照耀着霞光；
父神的战车奔驰着出动，
发出旋风般的声音，
闪着浓烈的火焰，
车轮一个套一个，
它本身有灵性，能自动，
不必牵引拖拽，却有
四个基路伯形像护车；
那四个形像面孔各异，
全身和翅膀上布满星星般的眼睛，
车轮上也有绿玉石的眼睛，
在四个形像之间还有火星飞迸着。
在他们的头上有一个水晶的穹隆，
那上面有青玉的宝座，
宝座上面镶嵌着纯琥珀，
并雕刻着雨后的彩虹。
圣子升车，身上全副武装，
是灿烂的“乌陵”所制的神器；
“胜利”身插鹰翼，在他右边，
他的弦弓和箭囊在身边挂着，
箭囊里存放着三箭的雷霆，
从他的身旁喷射出滚滚的浓烟，
摇曳的火焰和可怕的火花。
有千万圣者跟从前去，
远远就可望见，辉煌的队伍，
还有天神的战车二万辆，
左右各半，分居两边。
他乘着基路伯们的翅膀，
在晶莹的高空中，
坐在青玉的宝座上，
威光向远处照射，
但他自己的队伍得先睹为快。
当天他们揭起他的大旗
在高空飘扬作为弥赛亚标志时，
他们一见，都喜出望外。
于是米迦勒听他的指挥，
立刻集中分散在两翼的队伍，
在统帅之下全部合而为一。
“神圣权力”在他前头开路；
他命令，把拔起的群山回归原位，
诸山一听到他的命令，
便各归各位按令行事。
于是天空恢复原来的光辉，
山谷带着鲜艳的花朵微笑。
那些不幸的敌人见此情形，
却仍纠集兵力，依然顽强抵抗，
愚蠢地，想在失望中生出希望。
这样的狂妄天上的精灵岂容得下？
但有什么神迹能使狂妄者觉悟，
有什么奇事足以感召顽固不化的迷惘？
他们非但不觉悟，反而更加顽强，
面临他的光荣，更加心中悲楚，
面对这般光景，愈加嫉妒，
对于他的高位，愈生羡慕，
愈想用暴力或诡计，重振军威，
企图最后战胜天神和弥赛亚，
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最后同归于尽。所以，
最后的决战已经逼近时，
他们都不想退却，也不愿逃亡。
那时伟大的神子对他的左右军全体成员说道：
“圣徒们，静静地站着的光辉的阵容，
武装于此的天使们，
今天休战，不上战场。
你们忠于战事，蒙受天神嘉许。
为了他的正道，你们毫无畏惧，
不仅能慷慨受命，而且能慷慨完成。
但惩罚这些可咒的党徒，却另有人；
复仇由他自己或他所指定的代表来完成，
今天的事，没有派给大众；
你们只须站着，看我把神的愤怒
灌注给这些目无尊长之辈。
他们轻侮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他们嫉妒和恼怒都是对着我，
因为享有至高王权与光荣的父，
曾按他的意愿，给我以荣誉。
因此他委派我来惩罚他们；
使他们也能随心所愿，
来和我在战场上较量一下，
看是他们全体强呢还是我最强。
他们既以武力衡量一切，
不述清其他，也不衡量谁能比他们更优越，
这样我就不能舍武力而用别的较量。”
如此说完，圣子脸色大变，
过分的严肃，令人不敢仰视，
对他的敌人满怀的愤怒溢于言表。
霎时间，阴翳一片，那四骏，
张开了金光闪闪的翅膀；
猛烈的战车大轮子滚动起来
发出波涛滚滚和千军万马的声音。
他向那些不敬的敌人不断前进，
像“夜”一样阴沉；
在他那燃烧着的轮下，
最高的天原全都震荡起来，
只有天神的宝座纹丝不动。
眨眼之间，他到了敌军之中，
向前扔去右手握着的一万个雷霆，
像在敌人的心灵里灌注瘟疫，
使他们个个骇怕，
失去所有的抵抗力，
失去勇气；纷纷落下无用的武器。
他的战车碾过盾牌、盔甲，
以及伏倒在地的大天使和
强大撒拉弗带盔的头颅，
这时他们恨不得群山
再度扔来压住他们，
阻挡住他的愤怒。
还有箭也像暴风雨般从左右两面飞袭而来，
从那四张面孔而多眼的四天使，
那同样多眼的活轮中射来。
它们由一个精灵总管，
每只眼睛都迸射着火光，
在敌众中放出毒火，
使他们体力枯竭，元气尽失，
变成疲惫、颓唐、烦恼、消沉。
可是他的力量还未使出一半来，
他的雷轰到半路就停止了，
因他无心于毁灭，
只要把他们清理出天庭。
他叫那些倒下的重新起来，
好像觳觫的羊群，聚在一起，
用恐吓和呵叱，逼着他们在前头走，
把他们驱赶到天界的尽头，
天上的水晶城墙边，
那城墙向里广开着一个广阔的大缺口，
下临一个广大而荒凉的深渊；
他们看见这个怪异的景像，
都害怕而退却，但后面的追兵穷追不舍，
只得从天边，倒栽葱般坠了下去，
永恒的怒火燃烧着直逼他们到无底深坑。
地狱听见了这尴尬的声音，
看见从天上崩落下来的天，
吓得要逃走；但被黑暗的根基
严峻的命运安得太深，绑得紧紧的。
他们足足坠落了九天工夫。
混乱的混沌大声吼叫，
觉得他们坠过他的荒乱境界，
使他的混乱增加了十倍；
如此大溃退将会给他带来毁灭。
地狱终于张开大口全部接受他们，
然后紧紧关闭。
地狱成了他们适宜的住处，
这里满是长烧不灭的火，
悲哀痛苦之家。
天界由于摆脱了重负而大大欢欣，
很快就合拢缺口，重新修整，
恢复了原样。那惟一的胜利者弥赛亚，
追放敌人之后，驾着战车凯旋而归。
欢迎他的圣者们静静侍立着，
亲眼看见这一场全能的功勋，
便欢天喜地前去迎接，
用棕榈树枝作伞，
各队光辉的天人都高唱凯歌，
歌颂他为胜利的王，
为神子、圣嗣和主宰，
合该秉承大权、最配君临。
在颂声中，他那凯旋的车骑驶过中天，
进入他天父高坐宝座的宫殿，
他被天父迎接在荣光里面，
如今坐在他右边的幸福座位上。

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恳求，
用地上的事物，说明天上的事，
并以此来警告你，作为你的前车之鉴。
我向你泄露了该向人类保密的天机，
天上怎样发生不和，
在天使军之间怎样发生战争，
他们希望过高，和撒旦一同叛乱，
终于坠落深渊。他如今正忌妒你的境遇，
想诱惑你离开顺从的道路，
要你被剥夺了幸福，
和他一样分担他的苦刑，
永远处于悲惨的境地。
一旦得到你作他的苦难伴侣，
便是对至尊的侮辱，
便是他的慰藉，他的复仇。
你要警告你的弱者，
莫受他的诱惑；听听叛逆者的报应，
那种可怕的先例，你将受益非浅。
该站得住的竟坠落了，
谨记防止蜕化犯罪。

512

第七卷　创造天地万物

拉斐尔在亚当的请求下，讲述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问题：最初是怎样造起来，又为什么造的；天神将撒旦和他的天使叛军赶出天国以后，如何宣布他要创造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置放另一种生物；派遣神子，带着赫赫的荣耀和天使们作伴，去从事六天的创造工作。天使们用颂歌庆祝他的工作和他的凯旋归来。
尤拉尼亚啊，从天上降临吧！
如果没有叫错您的名号的话，
我将随着您那神圣的声音，
飞得比天马柏伽索的翅膀更高，
超越过俄林普斯山。
我呼吁的不是名号，而是意义。
您不属于九位缪斯，
也不住在老俄林普斯山上，
而是天生的，出现在群山，
泉水喷流以前，
您就和永恒的“智慧”交游，
智慧是您的姊妹，
在全能的天父面前您曾和她嬉戏玩闹，
天父爱听您的绝妙歌词。
我作为地上的客人，
在您的指引之下，闯进天上的天，
呼吸您所调剂的最高天的空气。
希望同样指引我平安返回故土，
不要让我从奔放不羁的飞马上误坠，
坠落在“流浪”之野，
在那里独自徘望，流浪，以至绝望。
我的诗还有一半尚未吟咏，
它的界限只在日常所见的
狭窄世界范围之内；
站在地面上，眼光超不过地极；
我要更扎实地用人的声音歌唱，
纵使落难，也决不变哑或默不作声，
在落难的日子里，
每遭恶毒的诽谤，身处黑暗，
危险和孤独包围着我；
但我不觉孤独，因为每夜您在我睡梦时，
或者晨光染红东方时，来访问我。
尤拉尼亚呀，愿您继续光顾我的歌，
为我寻找适当的听众即使不多。
但要远远地驱逐野蛮的噪音，
巴克斯和他那些纵酒之徒，
以及在洛多坡把赛雷斯的歌人
撕碎的野蛮狂暴种族的骚音。
那时林木、岩石都闻歌起舞，
但野蛮的骚音把歌声、琴音淹没了，
连那位缪斯女神也救不了她的儿子。
您千万别让向您祈求的人失望，
因为您是天诗神，而她只不过是个空梦。
女神，说吧，关于亚当受告诫以后的事：
当时慈善的天使长拉斐尔警戒亚当和他的家族，
禁树，不可触摸，遵守的那惟一命令是极其容易的，
即使他们口味常变，也极容易在闲游中，
选择就近的食物，满足食欲；
他还用可悲的先例来做警戒，
如果违背或轻视这个禁令，那么，
在天上惩罚违背者的事，
同样就会发生在乐园里。
亚当和他的配偶夏娃很用心地听了那故事，
惊讶之余，陷入沉思：
故事如此高深而奇异，
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在天上会有憎恨，
在和平幸福的神座近边同样会发生战争、混乱。
但邪恶很快就被挡回去，
好像洪水一样被退回原地，
邪恶与幸福究竟难以相混。
那时亚当消除了心中的疑惑，
却又受天真的欲望诱引，
想要知道关于自己身边的一切，
眼前这个天和地的宇宙，
起初是怎样造成的，是什么时候，
用什么造成的，为何而造；
伊甸园内外一切的完成，
都是他记忆以前的事，
他好像一个口渴未解的人，
两眼一直望着流泉长河，
潺潺的水声激起他新的干渴，
便向他的天上客人问道：
“神圣的天使啊，在我们的耳朵里
听来您所叙述的伟大事物，
全是些怪异的事，
和这个世界是大相径庭的。
您从天上惠顾此地，
及时地预先警戒我们人智所不及的，
未知的，可能有损于我们的事。
因此我们要向无限的善神，
致以无穷的感谢，用认真的心情，
接受他的警戒，为了我们生存的目的，
永远服从他的意志。
但既蒙赐教关于我们该知道的最高的智慧，
更希望能屈就一下，说说较低级的，
地上的思想所不能及到的事，
对于我们有益的事。这个天空，
看起来是那么高，那么远，
装饰着无量数的闪闪晃动的火光，
以及包围着这个处处开花的大地，
广阔无垠，充塞全空间的空气，
最初是如何形成的，
是什么原因促使那在永恒神圣休息中的创造者，
直到最近才在混沌界动工兴筑；
这工程是如何开始，如何迅速竣工；
如果您不禁止我们探索永恒神国的秘密，
而且认为我们知道得愈多，
就愈能欣赏他的工程，那就请说吧。
伟大太阳的光轮虽然已经西斜，
却还有很远的路程，
它一听到您的声音便会停驻于空中，
听了您的强劲声音叙说它的生成和
‘自然’在无底的深渊中怎样产生出来，
会停留得更久些。
连夜间的星宿和月亮都要赶来聆听。
‘夜’还将带‘沉静’一起来，
一听到您的声音‘睡眠’也会清醒，
否则我们叫他缺席，直到您的歌唱完，
朝阳照耀之前，让您回去。”
亚当向他那卓越的客人如此要求，
那天神样的天使便温和地答道：
“你这个诚心的要求也可满足；
但要详细进述全能者的各项作品，
一个撒拉弗的唇舌是难以表达的。
人类的心也是难以理解的。
不过有些事，可以使你更好地赞美造物主，
使你更幸福的，不能限制你的听取。
我从天上接受这样的使命，
满足在界限内所要求的知识。
超过这个界限以外的事，就不必问，
也不要想入非非，希望探知
那惟一全能的无形的王，
在夜间保密，不能传于天和地的事。
此外还有许多够你探求、知晓的事。
但是，知识也和食物一样，
既要满足求知心所能容纳的量，
又要禁止过分的饱食，
否则智慧也会变成愚蠢，
滋养也会化作一阵清风。
“你要知道，鲁西弗从天上坠下，
经过混沌深渊，落到他的刑场，
而伟大的神子和他的众圣者凯旋而归后，
那全能的永生之父从座上望见他的徒众，对神子说：
“嫉恨我们的敌人终于失败了，
他以为大家都像他一样叛逆，
以为得到他们的帮助便可驱逐我们，
夺去这个力量强大，
难以接近的至高神座；他确信已经把
他们的大多数诱陷在罪孽之中，
在这里他们的老家早已不认识他了。
可是我知道，更多数仍坚守自己的位置，
在天上仍有很多子民，
足以保存广阔的国土，
并且照例来到这个巍峨的宫殿，
献上适当的供品和严肃的仪式。
但别让他因造成了损失便得意洋洋，
愚蠢地以为天上空虚了，
以为造成很大的损失了；
如果自我亡失也算是损失的话，
我是能够弥补这个损失的。
我要在一瞬之间，另造一个世界，
从一个人，能够产生无数的人类，
不是在这儿，而是住在那儿，
他们将经过长期顺从的锻炼，
积累功绩而逐步上升，
为自己开拓攀登到这儿的道路；
天地成为一体，和喜悦融合
而为一个无穷的王国。同时，
你们天军各首脑可以住得更宽敞些。
我的“言词”，我的亲生儿啊，
我派遣荫庇的灵和力跟你一起完成这个工作，
你一开口，它就完成了。
上马吧，吩咐混沌把它那被指定的范围，
变成天和地。混沌是漫无边际的，
为了充满在那里面的我是无限的，
空间并不空。我自己引退无限的我，
不显示自己的行止、自由无碍的“善”，
不让“必然”和“偶然”接近我，
我意志所决定的就是命运。
“全能者如此说完之后，
他的‘言词’，神子，
就去实现他所说的。天神的行动，
比时间和天体的运行更快，
可是非用语言的顺序来讲述，
人的耳朵便无法领会，
好像领会地上的思想一样。
听到了全能者这样宣布他的意志，
天上便热烈地祝贺胜利，欢腾一片。
他们歌唱，光荣属于至高者，
善意属于未来的人类，
平安属于他们的住处。
——光荣属于他，
他那正义的复仇怒火，
从他面前和正义的住家赶出，
目无神明的光荣和赞美属于他，
他的智慧能用恶来创造善，
让较好的种族来占领恶灵所空出来的地位，
把他的善播撒到各个世界去，
千秋万载，无穷无尽。
各天族如此歌唱，同时圣子出来，
踏上大远征的征途，
腰束全能的力量的腰带，
头戴神圣的威严，和无限的智慧，
爱与光辉的冠冕，他的身上放射出。
天父的全部光辉。在他的战车旁边，
无数的口基口路口伯，撒拉弗，
权者，王者，德者，倾注而出，
有翼的战车，被有翼的精灵，
从天神的武库中驶出，
那武库位于两座铜山之间，
里面贮存着千百万天国军装，
以备在重大的日子就近取用。
现在涌现出来的，
其中有伺候他们主宰的精灵。
天庭不朽的大门广开着，
黄金的户枢发出协调的声音，
让光荣的王，强有力的‘言词’和‘圣灵’
出来创造新的世界。
他们站在天界的土地上，
从岸边眺望无边无际的深渊，
像个阴暗渺茫、阴森险恶的大海，
由于烈风和汹涌的波涛，
像一群山峰冲上天空高处，
翻江倒海，把地心和地极都搅乱了。
“于是全能的‘言词’说：‘肃静，你们混乱的风波！
安静，深渊，停息你们的争吵！’
“他话音未落，就骑上基路伯的翅膀升起，
在天父的荣光的披带下，
远远地飞进混沌和未生的世界；
混沌听从了他的声音。
使他全部的从者都光芒四射，
目睹他的创造和他的惊人力量。
燃烧的火轮停了下来，
他手拿神的永恒仓库所备的，
金制的双脚圆规，做为规划宇宙万物时所用。
他以一脚为中心，另一脚则在
阴暗茫茫的大渊上旋转一周，他说：
‘扩大到这儿，这是你的界限，
世界啊，这是你的范围。’
天和地就这样创造出来了，
而地却是空虚未成形的物质。
渊面遮盖着一层深厚的黑暗，
天神的灵张开翅膀，
覆盖在平静的水面上，
注进了生命的力和生命的暖气。
而反生命的黑暗，黄泉的渣滓的沉淀，
使地渐渐坚硬起来，圆鼓起来，
初具球的雏形；各处则分放
剩余下来的东西，
在各处中间旋转纺出‘空气’，
地球就自然平衡地悬在中心。
“‘要有光！’天神如此一说，
便有天来的光，万物之初，
纯粹的第五元素，从混沌中迸射而出。
从她的生地东方，
开始贯穿朦胧的空中之旅，
她被包围在光亮的云团里面，
因为那时还没有太阳，
她只好暂住于云彩的帐篷里。
天神看光是好的，
于是按半球来区分光和暗，
把光亮的一面叫做昼，
暗黑的另一面叫夜，有夕有朝，
这是第一天。看见东方的
霞光从黑暗中崭露头角时，
天上不朽的乐队赞美、
庆祝天和地出生的日子；
空洞的宇宙天体充满了喜悦和欢呼，
弹起他们的金琴，称颂天神和他的工程，
第一个夕暮和第一个早晨，
他们一直在歌颂他的创造主。
“天神又宣布：‘众水之间当有穹苍，
众水和众水要分开！’
于是苍穹就造成了：
那流动的，洁净的、透明的元素空气扩展，
直扩展到这大圆球的极外凸面，
到分隔上下水的坚牢岩壁。
因为他将世界筑在平静的水上，
犹如地球一样，筑在广阔的，
在水晶大洋中漂流的平静水上，
远离混沌的干扰和紊乱，
以免靠近这样狂暴的极端致使整个结构不安。
这个穹苍被他叫做天，
于是一夕、一朝，合唱队歌颂了第二天。
“虽然地球形成了，但未成熟，
还孕育在众水的胎里未曾出现。
大洋在整个地面上奔腾，不曾停息，
用温暖多产的汁液软化全球，
使伟大的母亲进行生殖的湿润，
酝酿受孕。当时天神宣说：
‘现在聚集你们天底下的众水，
集合在一个地方，
使那干燥的陆地露出！’
不久便显露出庞大的诸山来，
它们广阔而赤裸的背脊直入云霄，
昂首青天之上。群山如此高耸，
河床如此广阔深邃地沉浸下去。
水在那儿欢快地奔腾流淌着，
它们在干燥的地上滚动，
像露珠滚在尘土上一样，
形成了水晶的高墙和水晶的屋脊。
伟大的命令使急流如此飞奔，
犹如三军听到军营的喇叭，
便一起集合在他们的军旗下，
那些群水也这样后浪推前浪，
争先恐后地夺路向前滚去，
若遇峻峭，便激起湍流，
若遇平原，便平静退落；
岩、山陵，都阻止不了它们，
或在地底下，或迂回盘旋，
蜿蜒作蛇行，探求进路，
在软泥上留下深深的河床。
这在当时是随便的，
因为那时天神还未曾命令
众水只能在江河的堤岸内流淌，
其他的陆地都要保持干燥。
干燥的地方被称作陆地，
众水的大汇集处则称作海。
他看这很好，就说：
‘让地上萌生青草和结子传种的花草；
长出结实的果树，物以类聚，
让种子自然地落在地上。’
他的话刚结束，那未经耕种，
一向丑陋荒芜的不毛大地
立刻生出嫩草来，葱茏的嫩叶，
欣欣然将地面披满青绿，
各种草儿忽然开花，万紫千红，
使大地的胸怀馨香四溢。
正当这些草花开放的时候，
成串的葡萄生长得茂盛繁密，
藤蔓上爬着的肥胖的葫芦，
结子的芦苇挺立，布阵于野；
谦卑的灌木林盘绕着鬈发。
最后，还有乔木站立起来，
犹如跳舞，枝桠伸开，
或垂实累累，或蓓蕾初绽。

512

群山用高林作冠冕，
山谷、泉畔用丛林球簇装饰，
河流以两岸长长的花坛为荣。
这样一来，地球同天上无异，
神仙们也乐于来住宿，乐于来逍遥，
时常出没于她的神秘树荫里。
虽然天神还不曾在地上降雨，
也还没有人去耕种田地，
但大地上升起的晨露雾气，
滋润整个土地和野地中的草木，
甚至早在田地未有之前，
在花草的绿茎还未长成之前。
天神看这很好，有夕暮，
也有早晨，记下了第三天。
“全能者又说：‘在广阔的高天上，
要有发光体用以划分昼夜；
用作标志，以计算季节和
日期，以及周流的岁月；
还要用作明灯，按我的指令
在天穹把灯光照在地上，’
事情马上就成功了。
天神造了两个巨大的发光体，
对人的用处是巨大的，
大的管白昼，小的管夜晚，
交替使用；又造星辰，
散布在整个天空，照临大地，
并轮流管理昼夜，划分光和暗。
天神俯视着他的伟业，点头称好。
因为在天体内首先造了太阳，
一个由天上灵质造成的巨大的球，
最初却没有光；
接着造月球和各等级的星宿，
把它们撒播在空中，
好像撒在田野里样，密密麻麻的。
他从远处云中，光的庙堂里
移来大部分的光明放进日轮，
日轮布满孔隙，能吸收吞饮流光，
并能牢固地保存所吸收的光线，
现在成了光明的大宫廷。
其他星星经常聚集到这光的泉源来，
用金瓶汲取光明；晨星也从
这儿借光照耀她的犄角。
由于反射的闪光，增加了
它们微妙的特有物，但在人眼看来显
得极其微小，因它距离太远。
在他的东方首先出现灿烂的明灯
来主管白昼，给整个地平线披上光线，
欢欢喜喜奔上去高空的大路，
从东横贯到西：灰白的曙光和七曜昴星，
在他前头跳舞，发出青春的活力。
月光没有那么亮，但她被安在对面的正西，
作为他的镜子，满面上向他借取光明，
在那方位上，她完全不需要别的光明；
她距离不变，直到夜间，
轮到她在东方照明，和成千的小光体，
在巨大的天轴上旋转，
逐渐出现千万星辰，闪烁着这半球，
平分治权。这样，最初用升沉的发光体
装饰欢乐的夜晚和早晨，第四天于是结束了。
“上帝又说：‘水里要有大量的卵子
和爬行泅泳的生物；
地的上空要有鸟在飞行，
在晴朗、空旷的苍穹中展翅飞翔。’
上帝又创造了巨大的鲸鱼和一切生物，
就是水中滋生的种类不同的爬行泅泳的东西，
并创造了种类各异的飞鸟，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好的，
他祝福它们，说，
‘丰盛繁殖起来吧，在海里，湖里，
奔流的江河里充满诸水！
让鸟类繁衍于地球吧！’
马上便有不计其数的鱼苗和
鱼群充满着港湾和海洋，
江浦和河滩。群鳍和闪耀的鳞
滑行在绿波之下，成群结队，
时常筑成海中的长堤：
有的单独，有的结伴，
以海藻为牧草，徘徊在珊瑚的丛树之间，
或迅速地闪动着作游戏，浪激金鳞，
在日光之中闪耀；
或安心等待于含珠的贝壳中，
乘机摄取水中的养分；
或穿有褶缝的铠甲，
在岩石下静伺食饵。
在光滑的海面上，
有贪玩的海豹和扭腰的海豚；
其中也有躯体庞大，行动迟钝的，
爬行打滚时，在大洋掀起风波：
利未坦是生物中最巨大的，
横卧海上，犹如海岬在沉睡，
游动时，好像飘游的陆地，
从鳃里吸进，从鼻子喷出一海的水。
同时，在暖和的洞穴、沼泽、岸边，
同样从卵中孵育大量的小鸟，
卵很快就自己裂开，出现了
无毛的雏鸟；不久羽毛就长出了，
长硬了翅膀，在高空翱翔，
远望则群集如垂天之云，
啼叫着俯瞰大地；其中有鹰隼和鹳鸟，
在悬崖上，在香柏树梢上，筑起高巢：
有的独自展翅盘旋于高空，
有的更聪明些，知道节候，
成群结队，组成楔形的阵式，
远走高飞，或超陆，或越海，
比翼高飞，轮流作先锋，
轻快地执行空中旅队的飞行。
精明的白鹤也是如此，
乘风作一年一度的空航。
他们飞过时，难以计数的羽翼，
扇起了空气的荡漾，波动。
小鸟们从这枝头到那枝头，
用歌声慰抚树林，直到晚间，
都舒展开他们美丽的翅膀，
那时严肃的夜莺，不停地鸣啭，
她那委婉的歌声。
也有的在银色的湖上和河上，
洗涤他们毛茸茸的胸部；
天鹅展开披风般的白翅膀，
骄傲地把弓样的头颈挺在中间，
用足掌划她的楼船，神采飞扬。
还时时振起强劲的羽翮，
飞离水面，而腾空飞舞。
还有一些用坚定的脚步在地上行走。
戴冠的雄鸡，用小喇叭般嘹亮的响声
报告沉静中的时辰，
也有的饰着华丽的尾翎，
上有霓虹和星辰般闪烁的绚丽色彩。
这样，水中满是鱼，空中满是鸟，
一夕，一朝，庄严地庆祝了第五天。”
“第六天，亦即创造的最后一天，
在夕暮和拂晓的竖琴声中破晓，
天神说，‘要在地上创造各种有灵性的生物，
家畜、野兽、爬行的生物，各从其类！’
大地立即从命，敞开丰润的肚子，
生产了一群群的生物，形貌健全，
四肢完全发达。野兽从地里出来，
好像从兽洞里走出来，
从它们所住的荒林、茂草、
丛薮的床上起来，
一对对地漫步在树林中；
家畜在田野、在绿草地里起来，
有些单独，有些成群，万头攒动，
一同出来吃草。草地上的草现在结子了；
黄褐色的狮子露出半身，
为解放它的后部，用脚爪搔爬着，
随后一跃而起，像挣断了羁绊，
用后脚站起，抖擞斑驳的鬣毛。
山猫、豹子、老虎，
像鼹鼠一样奔将起来，
将碎土投掷堆积成比它们自己还高的小山。
捷足的牡鹿从地下伸出树枝样的脑袋；
地上最大的产儿，大像，
从模子里挣脱出来，好容易才
挺起他那巨大的身躯。
羊群长了毛，毵毵如草丛，
咩咩地叫唤着。两栖动物河马
和有鳞甲的鳄鱼出现在海陆之间。
昆虫、蠕虫，一切在地上爬行的，都出来了；
有的挥动柔软的扇子作为翅膀，
最玲珑的身体，饰以天青色的，
可骄傲的夏季彩衣，
上面有金、紫、青、绿各色的斑点；
有的拖着细长的身子，像一条线，
在地上留下曲曲折折的痕迹；
并非最微小的生物才如此；
蛇类中有怪长的，也有粗壮的，
盘着蛇的涡卷，有的还加上翅膀。
先看极细小的蚂蚁，却能知未来，
小小的容器却容纳着伟大的心，
可以说是以后正义、平等的模型，
能够团结民众结成共同的团体。
其次看结伙成群出现的雌蜂，
用美味佳肴喂养她们的丈夫——雄蜂，
还筑起蜡窝，贮藏了蜂蜜。
此外还有不可胜数的虫类，
你知道他们的性质，也曾给他们起过名，
所以无须再对你说了。
你也知道野地里最狡猾的兽类，
蟒蛇，身躯庞大，有时还有黄铜的眼睛，
可怕的毛毵毵的头，
但是不加害于你，却听你使唤。
“那时天上极为荣光灿烂，
诸天体转动了，围绕着伟大的
发动者的手预先所划定的轨道；
大地已经盛装起来，可爱地微笑了。
虫鱼鸟兽在水、陆、空中布满，
他们成群结队地泅泳、飞翔、行走。
第六天还有剩余时间；
还有一个主要的工作，一切造物的目的；
要有一个生物，
不像其他生物只会俯首向下，
既愚蠢又粗暴，而是有理性的神圣，
直立身向上长，
用冷静的头脑统理其他创造物，
并有自知之明；所以气度非凡，
情理通天。更有幸的是能认识降善的源头，
并用心、声、眼，在那方面倾注热情，
尊敬并崇拜至尊神，
创造出他来做万物的灵长。
因此全能者，永生的天父这样对他的圣子大声宣告：
“‘现在要照我们的形像，
按我们的姿态创造人，
让他作万物的灵长：
管理海中、空中的鱼和鸟，
治理野地里的牲畜，
和地球上一切匍匐在地的，爬行的东西！’
他说完就造了你，亚当，一个尘世的人；
他在你的鼻孔吹进生命的气息，
照自己的形像创造了你，
你正像他，于是你成为一个活的人了。
为了传种接代，他把你造成男人，
又造女人，作为你的配偶，
祝福说，‘繁殖吧，住满全地并统治它，
驯服海中的鱼，空中的鸟，
和一切在地上活动的生物。’
至于造你的地方，说是哪儿都行，
因为那时各处地方都还没有命名，
你被他带进这个美妙的丛林，
这个花园，栽培了上帝的树木，
看着游目骋怀，吃着甜美爽口；
各种佳果都可自由取用，
给你当食物，地上所生产的
种类无穷的东西都在这儿。
但是禁止食用那棵使人
能辨别善恶的树上的果实；
你吃它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日子。
死亡是他对你的惩罚，
要避免，要好好控制你的食欲，
免得‘罪’和她的随从者‘死’袭击你。
到这儿，他的话就说完了，
眺望他的一切创造物，一切都好，
如此一夕一朝，结束了第六天。
可是工程还没有结束，
虽然创造主不累，却停止工作，
返回天上的天，去他所住的高处，
从那儿眺望这个新造的世界，
他从宝座上远望，
他那神国的新添的部分，
是多么好，多么美，
多么合乎他那伟大的心意。
他乘风上升时有喝彩声，
还有千万竖琴的合奏，
谱写出天使的交响乐曲，
乐声缭绕天和地，
那时诸天和诸星座群起和鸣，
各行星站在原地倾听，辉煌的行列，
欢呼着上升。他们唱道：
‘开开吧，永恒的大门，
开吧，你们诸天，永生的门！
迎接伟大的创造主进去，
他完成伟大的工作凯旋归来，
六天的工作，创造了一个世界。
开吧，而且今后还要常常开，
因为上帝时常爱访问富有正义的人的住处，
并且为了频繁的交往，
要时常派遣带翼的使者，
往那儿去布施天上的恩惠。’
光辉的行列飞升在这歌声中。
他行经广开的灿烂天门，
一直通向神的永恒宫廷，
一条广阔华丽的路，尘土是黄金，
铺地的是星星，像你所见的天河中的繁星，
就是你每夜所见的，
腰带般的银河，撒满星星。
这时，在地球上，
伊甸第七个夜幕升起了，
因为太阳已落，暮色苍茫，
夜的先驱已从东方来临。
那时在天上高镇的神山上，
神王宝座永远稳固如山；
圣子法驾来到，便和伟大的父一起坐下。
虽然他是行无踪迹，但他留下来，
指挥了创造的工程，
作为万物的作者和目的；
现在休息，庆祝这第七天，
将其定为圣日。这一天，他停止一切工作，
但不是静守这圣日，竖琴不停地弹奏，
庄严的箫管和扬琴，各色的风琴，
音色清纯，柱上的琴弦，金线，
各种音响齐鸣合奏，与合唱、
独唱的歌声交作。
金炉里冒出的芳香的烟云，
笼罩着神山。他们歌唱创造和六天工程：
‘耶和华啊，您的工程浩大，
您的法力无边；谁能臆测，谁能讲述？
您的这次胜利，比战胜神魔归来还要伟大，
您的轰雷当天就已赞美了您；
但创造比毁灭更加伟大。
大能的君王啊，难道有谁能损害您？
有谁能限制您的国度？
您轻易瓦解叛逆精灵的大胆企图，
和他们徒劳的策划；
他们胆大妄为想削弱您的威信，
妄想减少您的崇拜者的数目。
企图贬低您，结果相反，
恰恰更加显出您的力量。
您用他们的恶来制造更多的善。
在水晶天，玻璃海的上面，
可以亲眼观看离天门不远的另一个新的宇宙。
可以说它的广袤是无限的，
其中有无数的星辰，
每个星可说是某个特定居民的世界；
它们的季节您是知道的。
其中地球，人类所喜爱的住家，
被她的下水，海洋包围着。
天神依照自己的形像
创造了极受天惠的人和人的子孙，
把他们安排在那儿居住，崇拜他；
还给予他们治权，
管理地、海、空中一切创造物，
繁殖圣洁、正直的崇拜者的族类。
他们如果知道自己身在福中，
保持正直，便是极大的幸福！’

512

第八卷　创造人类始祖

拉斐尔天使隐约回答了亚当所问到的关于天体远行的事；拉斐尔奉劝他探问一些更有价值的知识，亚当同意了他的劝告；再挽留天使讲述从他被造以来所发生的事：被安置在乐园里；上帝同他谈话，谈论关于孤独和配以合适伴侣的事；和夏娃初次相见并和她结婚。亚当关于这件事和天使的谈论；天使反复强调之后离去。
天使这样说完了，
亚当的耳朵里仍然留着他那迷人的声音，
他仍旧继续聚精会神倾听着，
以为他还在继续，一会儿，
如梦初醒，答道：
“讲述历史的天人啊，
我该怎样感谢您呢！
您大大地为我解了求知的渴，
像朋友一样，谦和地
告诉我许多难以探求的东西，
我听了既惊奇又高兴，
光荣该归于至高的创造主。
可是我还有一些疑惑的事，
需要您的解答才可消释。
当我看到巧妙结构的这个工程，
这个由天和地组成的世界，
测量它们的大小，
比起苍天和那么多的全部星星来，
这个地球只不过是一点、一粒、一个原子，
群星似乎逡巡于无限的空间，
单单照亮这暗淡的地球，
这一小点的周围，整天整夜供给光明，
而对于其他广大的世界好像用处全无，
推想起来，我常常觉得奇怪：
聪明而朴素的‘自然’怎么会这样不均衡，
仅为了一个用处，而奢侈地
造出了这么许多各种各式的高贵的天体来，
未免大材小用，纵观一切，
这些球体都被迫旋转回还，
一天又一天地永不停止，
而悠闲的地球却坐享其成，
只在很小的范围内运动，
等待高贵于自己的来伺候，
她以逸待劳，也能达到目的，
领受他们从不可计的远方，
迅速地送来礼物，温暖和光明。”

我们的先祖说完以后，他的脸色，
好像是深入了奥妙的冥想；
退居一旁的夏娃，态度谦逊悠闲，
看见她的都喜欢她留在眼前，
见此情景她便从座位上站起，
走到花果中去，
看她自己培养的蓓蕾和花朵，
如何繁荣；当她来时，百花欢悦，
她那柔软的纤手一接触，
百花便生机蓬勃，欣欣向荣。
她不是不喜欢这样的谈话，
也不是听不懂高深的话题。
亚当讲述时，她独自地津津有味地听着；
比起天使来，她更愿意选择她的丈夫当讲解员，
她宁愿向他探问一切，
他总是插进一些诙谐话语，
用夫妇的爱抚来讲解。
从他的唇吻间，使她喜欢的不仅是语言。
啊，如今，像这样
由于互敬互爱结成的夫妻，
得到谈何容易？
她以女神一般的姿态走出去；
并非没有侍女，种种魅力的“温雅”的行列，
时刻像伺候女王一样伺候她。
有欲望的箭，从她的四周，
射进所有的眼睛，
使他们愿意她停留在眼前。
现在，对于亚当所提出的疑难问题，
拉斐尔亲切温和地答道：
“提问，探究，我不责备，
因为天体像是一本放在你面前的读不完的书，
在那上面可以读到他的神奇作品，
知道他的季节、年、月、日、时。
想知道这个知识，只要判断正确，
即使说得天动或地动，都无关重要；
大建筑师向人和天使聪明地隐瞒起来其余的事，
不向穷究者，宁向赞叹者透露秘密。
或者，他们若愿意猜测，
他就任他们议论天体的构造去，
也许要笑他们猜测得过分离奇，
他们后来会模拟天体，测量星宿时，
胡思乱想怎样使用那庞大的构架，
怎样建筑、怎样拆毁、发明一套学说，
说什么用同心圆和异心圆，
天圈和周转圈，圈中的圈，
来圈住这个大球等荒谬可笑的说法。
我根据你的推理，推测是你带领你的子孙，
说发光的大天体，服侍不发光的小天体，
地球稳坐不动，得天独厚，
天星却如此奔忙。首先，你想，
大而发光的却不显优异；
比起天来地球虽小却不发光，
却白白接受日光的照射，获得实利，
太阳自己徒劳无获，
而给地球以丰盛的实利。
地球首先接受他的光线，
否则光线便不能活动而显示其活力。
然而那辉煌的光体不为地球服务，
而是为你服务，地上的居民。
广大的周天显示创造主的高大、庄严，
他筑建得那么广大，绳墨拉得那么远，
使人自知不是住在自己的屋中，
而是住在高大无比的殿堂内一个狭窄的角落，
其余的大部分都是天神指定所派的用场。
那数不清的诸星球的速度，
全是灵的速度加在物质里，
这是全能的神的功劳。
你别以为我行动得慢，
早晨我从天上上帝的住处出发，
中午以前就到达伊甸，距离之远，
不是简单的数字所能表达的。
我这么说，并非夸张，
天体确实在运动着，我如此强调，
是怕我的话不足以消除你的疑虑，
认为天体根本不动，
那是你住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好像如此。
上帝为要把他的道路，远离人的感觉，
因为把天和地放得这么远，
可以使从地上看来不会产生误解，
以为事物太高了，用处全无。
倘若以太阳为世界的中心，
别的星球都由他的引力而倾向他，
在他的周围作各种舞蹈而旋转，
那又是如何呢？他们的行程时高、时低、时隐，
他们或进、或退、或停止，
如所见的六个行星在徘徊；
第七颗行星地球，看似不动，
倘若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三种不同的运动，
那又将怎样呢？必定把这三种运动
看做几个天体斜对面冲击运动的结果，
或者，太阳想减少回转之劳，
否则在众星之上难以看见快速的
昼夜大圈和昼夜的车轮。
昼和夜的车轮是明摆着的，
地球会自己漫游到东方去，
碰上白天，一部分背对日光，
遇到黑夜，仍有一部分受日光。
如果从地球送出光线，
经过澄澈的太空而送到月球，
互相辉映，白天里，地球照亮月亮，
这样夜里月球照亮地球，又将如何呢？
月球上似乎也有陆地、田野和居民，
她的斑点看来像是云，云会降雨，
在软土中雨孕育出果实，
准备给住在那里的人吃用。
恐怕别的太阳，也有他们的侍女月亮，
你可以看出他们传递着阳光与阴光，
这伟大的两性，使世界富于活气，
储藏在各个星球里，那里恐怕也有生物。
因为像自然这么广阔的空间，
不赐予生灵者使用，荒芜和寂寞，
只有照明，各星球也只是闪闪发光，
远远地传到这个可以住人的地球，
地球又返照回去，这可以辩论。
可是这些事可能是这样吗？
是统率天空的太阳从地上升起呢，
反之还是地球从太阳上升起？
是太阳从东方开始旅行于他的火焰路呢，
还是地球从西方悄悄地稳步前去？
在她那柔和的机轴上纺织睡眠，
决不跌倒，带同平静的空气，
轻轻地载着你。你不必为隐秘的事而满怀忧惧，
委托给天上的神吧，服侍他，敬畏他。
其他生物，都委身于他，凭他高兴，
安置在哪儿就安置在哪儿。
你该对他所给的东西满意，
有这个乐园和你美丽的夏娃。
天太高了，你那里发生的事难以知道；
要谦虚、聪明些，
只要思考有关你和你活着的事。
别梦想其他世界，在那儿住着什么生物，
生活是怎样一回事，
是怎样的境遇或身份诸如此类等等。
我已经不单把地上的事，
连最高天的事也指点给你了，该心满意足了。”
亚当的疑云已消散了，回答道：
“天上的睿智，冷静的天使啊，
您真正满足了我的心意，教导我：
当蠲除混乱，去生活，
走最容易的道路，
别让疑惑来笼罩生活的快乐，
上帝曾命令一切的烦恼滚开，
住得远些，不要折磨我们，
除非我们自己心猿意马自寻烦恼，
痴心妄想。但心思意念，
动辄飘荡不定，一飘荡就没有了时，
终于受到警告或经验的教训，
于是才明白：与其脱离实际，
好高骛远地去探求玄秘奥妙的事物，
还不如谈谈目前日常生活的事，
这才是最根本的智慧。
更高的智慧是飘乎渺茫的，愚妄的，
使我们反而对于关系密切的事不熟悉，
不注意，甚至一窍不通。
因此，我要求从这样的高峰上飞下低处，
讲求身边一些有用的东西，
或者您好心容许知道的，
以及适合于询问的事。
我已经听您讲述关于我记忆以前的故事；
现在请您听听我的故事，
恐怕您闻所未闻。天还亮着，
在这时间里，您将会知道
我是怎样巧妙地留住您，
我要讲得让你离开不得，
但若不希望您的回答便是愚蠢：
因为我和您坐在一起，就像在天上，
您的话语，在我听来十分悦耳，
比劳动休息的时间里，
取枣椰解渴充饥，更加甜美。
枣椰可口，且容易果腹，餍饱；
您的话语却渗透了神奇优雅，
令人感到甘美隽永，百闻不厌。”
温柔的天使拉斐尔答道：
“人类的始祖啊，你的唇齿优雅，
你的谈吐也流畅善辩；
因为在你身上上帝倾注丰盛的天惠，
不管是你的外形，还是你的内心，
都是照他的美丽形像造的，
无论说话或是缄默，
一言一动全都流露出优雅和秀气。
我们在天上想念地上的你，
程度不亚于想念同辈的从者，
乐于研究天神对人之道。
我们知道上帝授予你荣耀，
并给人，给天以同等的恩爱。
那么，说下去吧；
那天我凑巧不在场，我接受了命令，
排列全军方阵，踏上了荒芜黑暗的征途，
向着地狱的大门远征，
察看天神进行创造工程时，
敌人或奸细是否出现，
免得发生意外的狂妄行为，
在创造事业中混进破坏，惹他生气。
他派遣我们不仅为了防止企图逃离地狱的，
也为了训练我们迅速服从命令的习惯，
维护他做为至尊者的威严。
我们很快到达了，找到地狱的大门，
迅速将它关闭，加以强固的防御。
可是在我们未到那儿之前，
远远就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那不是歌舞的喧哗，而是痛苦、
高声的悲叹和激烈的愤怒。
我们完成了任务，在安息日的
前夕欢天喜地回到光明境地。
现在我很乐于听你的讲述，
正如你喜欢听我的一样。”
大天使对我们先祖如此说道：
“人很难讲述人的生活起源；
谁能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呢？
因此我很想再跟您多谈谈。
我好像从酣睡中初醒过来，
流着香汗，横陈在软绵绵的草花上，
太阳的光线蒸干了汗水，
吸食着蒸腾的水汽。
我的眼睛转到天上，凝视着太空，
一会儿，本能的动作，
使我一跃而起，像要朝一个方向走去。
看见周围有山、谷、阴翳的树林，
有晴朗的原野，还有水声潺潺的河流；
这些东西里有生物在活着、
动着、走着、飞着，枝头的鸟儿啼啭着；
万物在微笑，我的心头洋溢着芳香和喜悦。
我细察自己，观察手和足，
凭柔软的关节，有时走，
有时跑，尽兴而为之。
但对于我是谁，从哪儿来，
为什么来？却一无所知；
我想说话，就脱口而出，
我的舌头听话，看见什么就给取名。
我说：‘你，太阳，美丽的光啊，
你，照耀下的美丽的大地啊，
你们山、谷、江河、树木、原野啊，
你们这些活的、动的、美丽的生物啊，
请说，要是你们看见了，
就请说，我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到这儿来的？
我不会自己生出，
一定是靠那具有至善和大能的，
卓越的创造主。请问，
我该怎样认识他，崇敬他。
我从他那里得以生活、行动，
觉得身在福中，然而所知却有限。’
我这样一呼吁，最初吸入空气，
最初看见这个幸福的光，
不知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得不到回答，我便在百花烂漫，
绿荫婆娑的河岸上坐下沉思。
平静的睡眠最初降临于我，
轻柔地压上我的目蒙目龙胧睡眼，
我以为自己已经被溶解了，
回到原先那无意识的状态中去了，
但我的下意识没有乱，
忽然间，我的梦中出现一个影子，
从内心触动我的思想，
相信自己还活着，还有生命。
一个形像，我想是神的形像，
来对我说：‘起来吧，亚当，
最初的人，数以万计的人的始祖，
你的住处需要你，听到你的呼吁，
我前来为你指出快乐的园庭，
预定的位置。’说了这话，
他便拉着我的手，带我上升，
像在空中滑行，越过田野、江河，
终于到了一座树木茂密的大山上；
山顶是平原，周围广阔，
围墙、佳木、行道、凉亭，
这里都有我所见的地上的一切都少有乐趣。
每一株树都挂满累累果实，
诱人眼目，我顿时起了摘食的欲望。
这时我醒了，看看眼前，
一切都是真的，与梦中的景像无异。
从此，我又将开始新的旅行了，
若不是那领我上升的圣像
再度从树林中间出现的话。
我又惊又喜，以崇敬的心情拜倒在他脚下。
他扶起我，和善地说：
‘我就是你所寻找的，
是你极目远望四周的芸芸众生的创造者。
我给你这个乐园，让你耕种、
保存，吃它的果子。
园中生长的每一颗树的果子
你都可以如心所好地吃食；
在这儿不必担心匮乏。
但是，那棵栽在园的中央，
能给你辨别善恶力量的树，
也就是挨在那生命树的旁边的那棵树，
作为你的顺从和忠信的标志，
要记住我对你的警告，
不要去品尝它，免遭痛苦的后果：
要知道，哪一天你品尝了它，
犯了我给你的惟一命令，
哪一天就是你死的日子；
还要失去这块幸福的境地，
被赶出到一个悲惨、充满灾祸的世界去。’

512

他这样坚决地宣布严峻的禁令，
那声音还恐怖地在我耳中，
虽然我决不愿意自找罪受；
但他的容貌又转为晴朗，
继续着他的慈爱的话语

“‘不仅仅把这些美丽的境地，
而且把全地球都给你和你的族类；
你们主宰着它和住在其中的一切生物，
一切在海中、空中生活的鱼、鸟和兽类。
所有的鸟、兽都各从其类就是明证；
我叫它们来，由你取名，
顺从、忠实于你。
住在水中的鱼类也同样如此，
不过不能叫它们到这儿来，
因为它们离不开它们所居住的水，
而来呼吸这稀薄的空气。’
他这样说罢，只见所有的鸟和兽都结队而来，
群兽都畏缩着俯首贴耳，
所有的鸟类都收翼降落。
它们一一走过去时，我给取名，
并且认识了它们的天性，
上帝给了我顿悟和这么多知识。
但却无法满足我的欲望；
竟敢向天上的幻影如此声言：
“‘啊，该用什么名号称呼您呢？
您高过这一切，高过人类，
高过比人类更高的，实在难以定名。
宇宙的创造者，我该怎样尊崇您，
把一切好处给人的主啊，
您给人的福利如此丰盛，
如此慷慨地供给所有的一切。
可是不见与我同甘共苦的人。
孤单，有什么快乐！谁能独乐？
即使享尽欢乐，又怎满足得了？’
我这样冒昧地说；
光辉的幻影便含着微笑，更加光辉，他说：
“‘你说的孤单到底为何物？
地上、空中，不是充满着各种生物吗？
难道它们不都听你的命令，
来到你面前嬉戏吗？
虽然你不懂它们的语言和习惯；
它们也有知，理性也不容轻视，
你同它们一起娱乐、守法吧，
你的王国正广大呢。’
宇宙的主像下命令似地说道。
为了要求允许发言，
我便低声下气地哀求，如此答言：
“‘天上的掌权者，我的创造主，
别让我的话冒犯着您，
让我在说话时得有分寸。
难道您不是把我造在这儿做您的代言人，
把这些愚劣者遥遥放在我下面吗？
不平等之间，能有什么交际，
有什么和谐，有什么真正的欢乐呢？
这要求互相平衡，互相授受。
但在不平衡的情况下，
张弛不一，互不配合，
结果，二者不久便厌倦了。
我所说的和所追求的友谊，
是能互相分享一切，
一切出于理性的愉快，
兽类不能做人类的配偶。
让它们各从其同类去寻欢作乐，
雄狮和母狮去求欢。
你是这样给它们成双配对的；
却不能叫鸟和兽，鱼和鸟，
或者叫公牛和猿猴交配。
人更不能和兽交配，那是最下流无耻的。’
“全能的神毫无怒色，答道：
‘亚当啊，你在选择伴侣，
追求上好而微妙的幸福，
而在幸福的环境中尝到孤独的不幸。
那么面对我和我的情况，
你有何想法呢？永久处于孤独的我，
你是否认为是快乐的呢？
我不认识次于我的或像我的，
更不用说和我相等的了；
难道我能和他们交谈吗？
除非是我所创造的生物，
和那些远远逊色于我的生物，
比起你来也无限低下的东西。
“他说罢，我轻声地答道：
‘万物的尊主啊，
要体会理解您那永恒之道的高度和深度，
这是人类心灵所无法企及的。
您本自圆满，完美无缺。
人却不然，只有相对的圆满，
因此在同类者的交谈中，
受到安慰或帮助克服自己的弱点。
您已经是无限的了，并不需要繁殖，
虽是“一”，却是贯彻全数的绝对数。
但是人，数量上表现出单一的不完全性，
必须龙生龙，凤生凤，繁殖自己的形像。
所以比翼之爱，最亲密的情谊是自然所要求的。
您貌似孤独，却神奇地和自己交游，
无须别的交际；高兴时
还可以把所造物提拔为神，
和他融洽交往，达到友谊的高峰。
我却不能由于交往而升高卑微者，
也不能欣赏它们的习惯。’
我运用了他所允许的自由，
这样大胆地说了，因而得到他那
充满深情厚意的神的慈声回答：
“‘我如此考验了你，很高兴，
看出你不仅清楚你所命名的兽，
也清楚你自己，从内部
很好地表现出我的形像，
自由的精神，但兽类并没有这个精神；
它们不配同你交游，
你公然嫌弃它们而常怀此心，
是理所当然的。在你没有开口之前，
我就知道人孤独是不好的，
也知道人不能和先前所见的成为配偶，
那只是试探你是否中意。
现在我将带来你所喜欢的伴侣，
形貌像你，作你的助手，
你的半身，你会满意，会喜爱的。
“他说完了，也许是我听不到了。
因为我这凡人，忍不住天君长久的压力，
同他那伟大的天上的对话，我十分紧张，
像有超感觉的东西使我头晕目眩、
困倦、昏昏欲睡，终于伏倒，
借睡眠以恢复的自然的呼声扑面袭来，
闭上我的双眼。他闭上了我的肉眼，
我的心眼，想像的密室却仍开着，
好像梦境中所见的朦胧景像，
虽然在睡中，我却看见了我躺的地方，
看见先前我站在他面前的那一位光辉的形像，
他弯下腰，把我的左肋开了，
取出一根肋骨，还带着温暖心脏的活力，
和喷流的，生命仍存的鲜血。
伤口很大，但立刻就长肉愈合。
他用双手捏制那根肋骨，
他的巧手很快捏出了一生物，
样子像人，但是异性的，
极其美丽、可爱，
似乎全世界美的东西都相形见绌，
抑或美都集于她一身，
都被包含在她和她的容貌里，
从那时起，爱娇倾注进我的心，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爱的精神和爱的喜悦被她的风度激起，
吹进了万物。她消失了，
留我在黑暗里，醒来时找她，
悲叹她的消失，便被一切的欢乐放弃了。
绝望之中，却在不远处望见她，
正如我在睡梦中所见的那样，
天或地尽其所有来装饰她，
使她极为可爱。在天上的造物主的带领下，
她来了。虽然眼不可见，
却由他的声音指导，
并把婚姻的神圣和结婚的仪式教给她。
她的步调优美，眼中反映天国的美，
她的风度、姿态是那样庄重和爱娇。
我喜形于色，禁不住高声说：
“‘这一来，如愿以偿了；
您实现了您的诺言，
慷慨仁慈的创造主，
施与一切美好东西的创造主啊，
这是您一切恩物中最美的，
也慷慨地施与了。
如今我见我的骨中骨，我的肉中肉，
是我自己在我的面前；
她来自男人，名叫女人；
为此，他必须离开父母，
而就妻子，二人合而为一、一心、一魂。
“她听见了我这话；她是神领来的，
却天真烂漫，充满处女的羞涩，
她的德性，和意识到的自己的价值，
必须在她的恳求下才给予，
不是不求而可得的，她不唐突，
不挑逗人，她退避，却更富有吸引力，
总之一句话，她虽纯洁，
无可耻的想法，但她的自然本性使她这样，
她看见我时，转身而去，
我追她；她知道何为荣誉，
用威严的顺从，嘉许我所说的理由。
我牵着如朝霞一般羞红的她进入洞房：
在那时整个天空和欢乐的星斗，
都洒落美妙精气，
大地和山岳都衷心祝贺着；
鸟儿欢快，清风和娴静的空气向森林耳语，
报告这个消息，并从他们的翅膀上撒播蔷薇，
从香木丛林中撒播芬芳，嬉戏打闹着，
直到夜间的恋鸟歌唱婚礼，
催促那晚星，赶快在他的山顶点起婚庆的红烛。
“这样，我把我的故事都告诉您了，
并把我的故事升华到
我正享受的地上幸福的极端，
必须承认，欢乐在别的东西中也可找到，
但不管用或不用，
都不能引起心的变化引起强烈的欲望；
别的欢乐指的是味、色、香、
花草、鲜果、行道和鸟儿的协调；
但在这儿却大相径庭，
一看见或一接触都足以销魂夺魄；
我初次感到情欲，奇异的刺激；
对其他一切享乐，
固然超然一切竟不动心的，
但在这儿却敌不过瞥见美艳时
所产生的强大魅力。
‘自然’为了我有无能为力之处，
这样的对像，使我产生控制不住自己的弱点，
亦或是从我肋旁取得过分多了，
至少是给她过分的润色了，
她外表精美而内心稍欠完美。
我很懂得‘自然’的根本目的，
在最精美的心最精美的内部能力上，
她要稍差些，上帝造男又造女，
但女人像他的形像不多，
对其他生物的主管权也表现得少些。
可是我一接近她的美色时，
就觉得她似乎生来是最完美的，
她又似乎颇有自知之明，
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最聪明、
最正当、最好，最富于深思熟虑的。
一切高等的知识，在她面前都要逊色，
‘智慧’对她谈话看来像傻子，
茫然若失。权威和理性像是
一开始就是为了伺候她而特造的，
而不是后来偶然造成的；
大功在她的妩媚上圆满告成，
再安装了宽广的胸怀与高尚，
还创造了‘敬畏’安置在她的周围，
好像安置天使在那儿守卫。”天使蹙眉答道：
“不要责备‘自然’，
她已经很尽职了；你只用尽你的，
别不信任智慧，如果你认识到
你自己的品质十分卑微低下，
因而最需要智慧靠近时，
你若不排斥她，她决不弃你而去。
你赞颂什么？什么使你销魂？
难道不是外表吗？‘美’这你抚育、
尊敬和爱‘美’，当然值得，
但却不是你的服从；
要把她和你自己一起衡量，
然后估价。根据正义，
妥善处理的自尊益处是最大的。
这种智慧愈多，她就愈会认为你是她的头，
她的全部外表将被内部的实质所占。
在你的伴侣发现你的理智缺点时，
具备这样的修养，你会更快乐，
更使人敬畏，你便可问心
无愧地爱你的伴侣。
但若把繁殖人类的触觉看做最大的享乐时，
要想到牲畜和野兽也都享有。
在那种享乐中，如有令人销魂的东西，
那就不能普遍地给予它们了。
你和她作伴，该是最崇高的，
有魅力的，人的，正当而永恒的爱。
爱情是件好事，情欲却不好，
真正的爱情并不包括情欲。
以理性为基础，爱可以净化思想，
扩大心胸。贤明的爱，
是你上升到天上圣爱的阶梯，
不致坠落为肉体的快乐。
因此，你的配偶在兽类中是找不到的。”
亚当有点羞愧地回答他说：
“与其说因为她的外貌美，
或因万汇中普遍的生殖事宜使我喜欢，
不如说是因为从她的日常言行中
表现出来的优美的行为，
以及各种不同的礼仪，
加上爱情和甜蜜的顺从，
表示出二人同心，真心结合；
这是夫妇间的谐和，
比丝竹谐音之悦耳还要令人称心惬意。
可是要服人，这些是不够的。
我要向您表露内心的感受，
我不要因此作了俘虏，
虽然由于感觉上有不同的
表现而遭遇到种种对像，
但最好的仍要肯定，并追随我所肯定的。
您不责备我的爱情，像您所说过的，
爱情是登上天国的道路和指南。
如果我的发问是合法的，请听：
天国的精灵恋爱吗？
他们是怎样表现爱情的？
只靠眼睛看，交换秋波？
是间接还是直接地接触？”
天使一笑，脸上泛着爱情特有的
玫瑰红的，红霞，回答道：
“你只用知道我们幸福，
没有爱哪有幸福，这就够了。
你在肉体上所享受的精纯，
我们也极度享受，内膜、关节、
四肢等，阻碍全无。
精灵的拥抱易于空气和空气的拥抱，
纯和纯随心所欲、相结合；
不必像肉与肉、灵与灵的相交
需要有限的交往。
但我现在不能再留了，
夕阳已经落入大地的绿岬、
希斯佩莲的绿色群岛之外，
太阳落山是我该回去的信号。
要坚强，幸福地活下去，要爱！
但首先要爱‘他’，爱就是顺从，
还要服从他的伟大命令。
不要让情欲动摇心的判断，
免得会做出超出自由意志界限的事。
你和你子孙的安危关键在于你，警惕啊！
我将为你的忍耐高兴，列圣也将如此。
要立得稳！站得正！站住或倒下，
任你选择；内里完善，
无需外面的辅助，拒绝一切犯罪的诱惑吧！”
他边说边站了起来。
亚当随着站起，对他祝愿：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天上的客人，
我最尊敬的至善者所差遣的使者啊！
您对我的深情厚意、亲切、仁慈，
将永驻于我感激的记忆里。
愿您常来，永远对人类友好！”
他们就这样告别了，在浓荫中，
天使回到了天国，亚当也返回到他的住处。

512

第九卷　夏娃受引诱食禁果

窥探了大地之后撒旦，心怀鬼胎，像游魂一样在夜间又回到乐园，潜入酣睡中的蛇里面去。早晨亚当和夏娃出去工作，夏娃提议分作几处工作，各人各干自己的活儿。亚当不赞成，说单干危险，那个曾被预先警戒过的敌人在她独处时便会引诱她。夏娃不愿意被看做不够刚强和果断，一定要单独劳动，试一试她的能耐。亚当终于屈服了。见她独处，蛇便巧妙地前去，接近她；起初是注视，接着开口，说了许多谄媚的话，吹捧她如何出众。夏娃听蛇说话十分好奇，问他怎么能说人的话，而且理解得这么好。蛇回答，说是吃了园中某一种树的果子就既能说话，又有理性了。以前都没有过这两样。夏娃要求带她去看看那棵树。她一看，竟是那禁止她吃的知识之树。于是蛇壮大胆子，使用许多的狡智，许多的理由来诱劝她尝试。她终于尝试了，觉得味道很美。她想，要不要让亚当也尝尝这东西？稍作犹豫，终于决定带给他这果子，劝他也吃。亚当开始大惊失色，这是犯禁，必死无疑；但是，见她已经失足，为了炽烈的爱，使他决心和她同死，便也吃了那果子。禁果在二人身上产生了效应，他们觉得羞耻了；他们去找东西来遮盖自己的裸体。于是二人争吵不休，彼此埋怨。
神或天使和人过往作客，
像朋友互倾心事，促膝对坐，
享受田园的膳食，可以任意谈话，
言者无罪的事，从此结束了；
我只能把调子转为悲剧。
对人而言这是可耻的背信弃义、
不忠、不顺；而在天方面则变疏远、
冷淡、厌恶、愤怒和正直的谴责，
并给以审判，给这世界带来了滔天大祸：
“罪恶”及其影子“死亡”，
“死亡”的先驱“苦痛”。
多么可悲啊！这个题材
比那在特洛亚追逐劲敌，
绕城三周的阿喀琉斯的盛怒，
比塔那斯与拉威尼亚的婚约
被解除时所产生的愤怒，
或长期使希腊人和西莎利亚之子
忧愁的涅普通或朱诺的烈怒都不逊色，
且英勇有加。但愿天上的女诗神
赐予我与此相应的文体和风格。
她，天诗神曾每夜主动降临访问我，
在我睡梦中向我口授，
或给以灵感，轻易地完成即兴诗篇。
自从我喜欢上这个主题的英雄史诗时候起，
曾用很长的时间去选择题材，
迟迟才动笔。英雄史诗的惟一主题
似乎是描写战争，对此我从未学过。
描写战争的主要技巧在于刻划假设
的骑士在假设的战场中从事没完没了
的冗长的厮杀。却不歌颂坚忍不拔的
性格也不歌颂英勇壮烈的牺牲。
他们首先描写竞走、竞技，
以及战斗的武装，描绘超群的盾牌，
奇异的纹章，漂亮的服饰，
战袍、军马、金银丝织的马具，
骑马比枪和拟写战斗中的华贵骑士。
其次是写将军的宴会，
在客厅里仆役和管家的服侍、款待。
精雕细琢的技巧，呆板的方法，
陈规旧套，并没有给人或给诗篇
带来英雄的光彩。而且我没有
掌握这些技巧，更没有研究，
但我有更崇高的内容，
其本身就足以高扬其名，
如果不是时代过晚，风土寒冷，
或年龄的增长令我消沉意志，
这类题材倒并不少，即使
我将是掌握在手，占为己有，
也非每天晚上天上诗神送到我耳边的东西。
太阳下山了，长庚星随后也落了，
长庚星是昼与夜之间的暂时的裁判，
带给大地暮色，现在从这端到
那端夜的半球的地平线都笼罩在夜色之中了。
先前被加百列恐吓，赶出伊甸的撒旦，
现在改变了诡计和罪恶的计划，
要毁灭人类，把更重的刑罚怎样
降落自身置之度外，
他大摇大摆地回到伊甸来。
在夜间他逃走，绕地球一周，
于半夜潜回，因为白昼他害怕，
太阳的管理者尤烈儿远远地望见他入侵，
提前告诫基路伯要严加监视；
极度的痛苦逼使他连续飞行了
七个夜的黑空间，环绕赤道线三次，
横切夜的车辙四次，从此极到彼极，
横渡分至经线；第八夜，
他从天使守卫处对角的边境
入口处偷偷地潜进。
那时有个地方从那里底格里斯河
流经乐园脚下，流进地下的深渊，
在生命树旁有部分喷涌上来，
形成一道涌泉。撒旦跟河水一同潜入地下，
又和它一同喷涌上来，
包藏在升起的雾中，
然后寻找埋伏的地方：海洋，
他已寻遍了；陆地，
从伊甸飞越邦都斯，
米奥底斯海，飞越鄂毕河，
再南下，远到南极地带；
又横着从奥伦特斯往西到德岭，
大洋拦住了他。于是又飞到
恒河与印度河奔驰的地带。
这样，遍历山海全球，徘徊寻求；
深入研究，详细调查每一个生物，
看有什么最可利用，
最后发现蛇是野地里
全部生物中最灵巧狡猾的。
经过慎密的思考，作了最后的决定，
选择蛇，狡诈的小鬼，
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工具。
于是他就潜进它里面去，
隐藏起他那阴险的诱惑，
瞒过最敏锐的眼光。
因为在聪明的蛇身上有天生的机灵，
什么样的诡计都引不起特别的注意，
与别的生物相比，最不会被怀疑，
除了兽的意识，在体内
还有魔鬼的力量在活动。
这样决定后，从心头的痛苦
里面他首先迸出无限的激情，
这样倾泻了感慨：
“啊，大地，你和天多么相似，
即使说不上更好，
但诸神居住是最合适不过了，
因为这是改造旧的，
经过反复考虑才建筑起来的！
为什么天神在有了更好的之后
再创造一个较次的呢？
你这地上的天，诸天围绕着你跳舞，
发着光，还带来灿烂的供奉的灯火，
光上更有光，好像特意为你集中一切
有神圣力量的珍贵的光线。
正如神为天的中心，
同时又向万物扩展；
你在中心接收诸天体发来的光。
然而万物生长的功能不在他们而在你，
有更高尚的生物，居于草木之上，
按次序赋予生命，由生长、知觉、
理性三个阶段发展，而最后综合于人。
绕着你环游是多么的高兴呀，
如果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快乐，
诸如千变万化的景色，山、谷、
河流、森林和平原，一会陆地，
一会海，一会又是树木林立的岸边，
有岩、洞窟！可是，
这些地方没有我的避难所。
我看见周围的乐事愈多，
便觉得内心的自责愈强烈，
矛盾可恶地包围着我；
一切的善，都被我变成恶毒，
在天上，我的处境更加恶劣。
若不征服天上的至尊，
我无法住在这里，当能也无法住在天上。
我不希望我所寻求的东西，
会减轻我的痛苦，不，
反而会惹更大的祸上身。
所以我只希望别人和我同流合污。
因为只有破坏才能平衡
我这残酷无情的思想。
毁了他，或者得到使他失坠的全部东西，
因为这些都是他创造的，
这些东西将跟着他，祸福相依。
那就让灾祸与他相牵连着，
让破灭扩大开去吧！
号称全能的他，不知以前花了
多长的时间去设计，
用了六天六夜不停制造，
而一夜之间却被我破坏无余了，
在地狱的诸当权者之中，惟我独荣。
好啊，我在一夜间，
从可耻的奴隶状态中解放出
天使族的半数来，
大大减少他的崇拜者的数目。
他遭到报应，想要弥补他所失去的数目
——他原来的力量迨尽了，
如今已不能创造更多的天使了。
还是因为不能再苦待我们了，
便用泥土捏制生物来取代我们的地位，
厚赐他，提高他们卑贱的素质，
牺牲天上，牺牲我们，
夺去我们的东西给他；
要完成所宣布的。他造了人，
并为他造了这个宏伟的世界，
地球，是他的住家，称他为主宰，
啊，多么可耻啊！插翼的天使，
光辉的使者，要跟从他伺候他，
还要保护、看守那住在地上的人。
我害怕这些守卫者，
我包藏在夜半蒸发的雾气中，
来躲避，悄悄滑行，窥探丛薮，
可能遇见睡中的蛇，
可以在他那千缠百结的盘褶中
隐藏我和我所带来的黑心肠。
啊，肮脏堕落！当初曾和诸神
坐在最高位上的我，
现在却寄身于一动物的体内，
和畜生的粘液相混，
似此憧憬崇高神性的灵质，
竟成肉身、兽身；但野心、复仇，
坠落成什么都是可以的。
野心家早晚得降卑，
高飞者终必下落到原来卑微的地方。
在开始时复仇虽美，
不久就自食苦果，回到原处，
管他的，我不在乎，既高攀不上，
其次又招我忌妒，
这个泥土造的人，天的新宠儿，
更是我们怨恨、憎恶的种子。
那么，最好的偿还是以怨报怨。”
他这样说着，开始进行半夜的搜索，
通过潮湿的密林，像一片低行的黑雾，
希望尽快寻到大蛇。不久，
他发现一条在熟睡中的蛇，
盘成弯弯曲曲的几个圈，环绕萦回，
把头部巧妙地放在正中心。
不是在可怕的树荫，
或阴沉的洞穴，也没有毒，
无忧无虑地在草上睡着了。
恶魔进入他的口，到了心胸和头部，
很快就使他把动物的意识变为理智的活力；
他的睡眠却不被扰乱，
他躲在里面静待黎明的到来。
现在，伊甸乐园里带露的朝花初放妙香，
曙光初升时，大地祭坛上
飘着的快乐的晨香芬芳扑鼻，
万物都在向造物主献上无言的赞辞，
二人出来参加无声生物的赞颂，
和有声礼拜交叉在一起，
终于在妙香与软风融和时节分享快乐。
因为他们人手不足，
干不了那么广大园地的活，
于是讨论如何做好繁殖的工作。
首先夏娃对丈夫说：
“亚当，我们仍做这园艺工作，
照料草、木、花卉，
我们喜欢这样快活的工作；
但是我们需要更多人手帮助我们；
我们的工作愈干愈多，
永无绝期，愈修剪，
反而长得愈多愈快。
白天里我们修剪的繁枝，
或砍或支或捆扎，
过一、二夜便又大肆地，
讽刺般地蔓生开来，几成野生的。
请你仔细考虑一下，
或者按我原先所想的那样去做；
我们分开工作吧！
你到你所喜欢的地方去，
或者到最重要的地方去，
卷起这林荫路一带的忍冬花，
让常春藤爬在合适的地方；
我到小树丛那边
在天人花和蔷薇杂交处直干到中午。
因为我们整天一起工作，离得太近，
时常为选择工作而讨论、微笑，
延误工作，每遇新情况又要谈论，
工作不免间断，虽然起得早，
效率却不高，常到晚餐时还完不了工。”
亚当和气地回答她说：
“我惟一的夏娃，惟一的伴侣啊，
你是一切生物中最优秀的，
你深思熟虑并且说出了上帝所命令
我们在这里好好执行的业务，
但没有我的赞许就通不过。
因为对家政的考虑，
促进丈夫的工作是女人的最可爱之处。
并且神要我们在休息养神时，
用食物，或用交谈，精神的食粮，
或用会心的微笑和顾盼，
谈笑并不受排挤而强加劳役。
微笑是从理性流露出来的，
牲畜是没有它的：
它是爱的食粮，人生最低的目的不是爱。
天神造我们不是为了忙碌辛苦；
而是为了与理性结合的快乐。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
这些道路和花亭，便很容易保持整洁，
不久以后，将有年轻的手会帮助我们。
如果说谈话太多了，
使你厌倦，我愿意让步，
也不妨暂时分离；
因为有时孤单倒是最好的交际，
暂时的引退，常是更大的甜蜜。
但我仍放心不下，怕你离开我，
会有灾祸临头。你知道，曾有警告，
说有恶敌嫉妒我们的幸福，
由于他自己的失望，想突然袭击，
使我们遭灾和受辱；
他就埋伏在近处窥视，
一看见我们独处，便千方百计来完成他的意愿。
如果我们在一起，必要时可以相互帮助，
要欺侮我们就不容易。
他的第一计划是拉去我们对上帝的忠诚，
或者破坏我们夫妻的爱，
使我们所享受的快乐不再激起他的嫉妒。
这是最卑鄙狠恶的手段，
决不能让你离开我身边，
我给你生命，始终忠诚地庇护你。
妻子在危险和耻辱潜伏的时候，
莫过于最安全、最合适地呆在丈夫身边，
他保护她，和她患难与共。”
纯洁、端庄的夏娃，
像爱情真挚的人蒙受了委屈似的，
严肃、认真而镇静地答道：
“天地之所生，大地的主宰啊！
我知道，有个敌人亡我之心不死，
是由于你的教导，
也是由于夕花将闭时归来，
藏在树荫后面的我，
听临去的天使所泄露的。
但我不愿意听到：
我对神和你的忠诚，受到你的怀疑，
有个敌人为了我们会来诱惑。
你不怕敌人的暴力，
因为我们不可能死去或受苦，
所以暴力打击不了我们，
或者我们能打退它。
你所害怕的是他的诡计，
和它同样可怕的是：
以为因他的诡计我的信和爱会动摇，
或被勾引。你心中怎能存有这种思想？
亚当，你怎能误解亲爱的她？”
亚当用安慰的话回答她：
“神和人的女儿，永生的夏娃！
你如此天真烂漫，白璧无瑕；
我劝你留在我身边，
不是因为怀疑你，
而是为了我们的敌人所处心积虑的诱惑。
诱惑者的图谋最终虽会失败，
但被诱惑者至少会蒙受污名，
你的信用被他破坏，
这样就难以保证抵抗诱惑。
你自己也知道，
对陷害者加以蔑视、愤怒、发火是徒劳的，
因此不要误会我不让你独处的苦心。
敌人胆子虽大，
也不敢同时加害于两个人；
即使敢，也必先向我进攻。
轻视他的恶意和虚伪你不能，
他能挑拨众天使造反，
当然是个机敏灵巧的家伙；
你也不能妄想别人的帮助。
从你的顾盼中我得到力量，
增加德性，在你面前更加聪明、
警觉、强壮，必要时强劲有加。
你的注视，使耻辱会被制胜，
被欺侮的耻辱，会产生极大的力量，
还会加紧团结。
难道你没有同样的感觉：
当我们在一起时，
你和我可以一起对付试探，
我就是你锻炼德性的最好证人？”
喜爱天伦之乐的亚当是
出于关心和夫妻的爱，而这样说的；
可是夏娃却认为真挚不足，
于是仍旧用温柔的声调回答道：
“如果这就是我们的环境，
在一个凶残奸诈的敌人胁迫之下，
住在狭窄的圈子里，
独力不能抵御的险境到处都是，
无时无刻不在恐惧和危害之中，
那有什么乐趣呢？
但危害并非罪的先驱。
敌人诱惑我们，
以假尊敬对我们的高洁，
阿谀奉承他的侮弄
不但不能直接污损我们的声誉，
反而损及他自身。那样，
还有什么可怕的事得避开呢？
由于他的臆测错误，
我们可得双重的荣誉：
心里得和平；事件的结果，
也可得到天上的恩宠。
如果不受单独试练，单借外力，
那有什么信、爱、德可言呢？
别怀疑我们的安乐可以完全
寄托在智慧的造物主身上，
如果不能以独力或合力作保障，
我们的幸福就不可靠，那么，
伊甸也就不是所谓的伊甸了。”
亚当这样热情地回答她：
“女人啊，万物都按天神的
旨意行事是最好的，
创造者的手所创造的一切东西，
从没有缺陷与瑕疵，何况是人呢？
或者守卫他幸福的境况，保护他，
不受外来的暴力侵扰；
危险就隐伏在自身内部，
但这是他自己的力量所能控制的：
违反自己的意愿便不受危害。
但上帝让意志自由，
因为顺从理智便是自由。
他使理性判断公正，也让她谨防，
使它毅然百折不挠，
免得那伪装者突然施行袭击，
作错误的指挥，命令意志去做
令行禁止的事。并非不信任，
是温柔的爱的命令。
经常照顾你是我所必须的，
你也照顾我。我们坚定地活着，
但由于理性可能会受到敌人的教唆，
而出轨，遭遇到一些奇怪的事，
陷入意外的陷阱，没有加强严密的警戒，
像她受的警告那样。因此不要寻求诱惑，
能避则避，你不离开我，似乎可避免。
试练不速自来。你的顺从得到了证明，
才能证明你的忠诚。此外谁能知道？
没有亲眼目睹你受试练，谁能证明？
但对不求自来的试练，
要是你自己以为自预先受警戒而知防备，
认为二人在一起反疏忽大意，你就去吧；
要是在我身边不自由，就去吧；
凭你无邪的本性，靠你固有的德性，
鼓足全力吧！上帝在你身上本分已尽，
你尽你所能吧。”
人类始祖这样说了，但夏娃仍自持己见，
最后却温柔地回答说：
“那么，你答应了，
我受了警戒，特别是你最后的论断：
试练不求自来时，二人在一起准备更少，
这样倒不如我自己去，
敌人未必会先从弱者下手，
要是如此，他将遭到更可耻的失败。”
她这样说着，从丈夫手中
轻柔地抽回她的手；
好像奥丽亚德、或德莱亚德，
或德丽亚的从者，
像森林的仙女一样轻盈地步入丛林，
她那步行的姿态，女神似的身段，
比德丽亚还要出色百倍，
虽没像她那样佩着箭等武装，
却携带了简陋粗糙的园艺用具，
不是火锻成，而可能是天使给的。
由于这样的装束她像是佩丽斯，
或逃离筏图姆努斯的波莫娜，
或未为育芙生普洛萨匹娜之前，
风华正茂的处女色列斯。
亚当对她依依不舍，
热烈的眼光显示出他的喜爱，
长时间目送，再三叮嘱她，
务必早些回来，她也频频相约，
于中午时回到庐舍，
妥善安排一切家务，
准备午餐和餐后的休息。
啊，这打算是多么荒谬可笑啊！
不幸的夏娃，你打算回来！
多么别扭的事啊！从那时起，
在乐园你将食不甘味，睡不成眠！
红花和绿荫之间躲着伏兵，
他们带着地狱的切齿之恨在等待，
截住你，夺去你的无邪、
忠诚、祝福，然后送你回去。
因为天一破晓那恶魔就以蛇的形像出现，
他的目标只有两个人，
他到处探寻，这二人却是全人类。
他到处寻找：在庐舍里，在田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