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天气很沉闷,就像路向真的心情一样。
路上川流不息的人们或说说笑笑、或神色匆匆的走过,不知他们将去向何方。想到这些人的灵魂正走向不归之地,路向真就觉得眼前的人流仿佛变成了一张大网,罩得他透不过气来。可是,自己又是多么有限。记得一次在出差的公车上,路向真听到司机对乘客破口大骂,不由摇头叹息。邻座一个摸样精明的人问他叹什么气,路向真说为罪恶叹气。见对方不解,路向真就谈到了福音。精明的人听完,就问路向真是做什么的。路向真说是打工。“我也是”精明的人说,“不过,既然你说‘人的指望是永生’,那你为什么不好好拼搏你的‘永生’,却像我一样给别人打工呢?”
路向真一时说不出话。精明的人就劝他说:“像‘将来’、‘灵魂’之类的东西都是渺茫的,现在才是重要的。你可以看见、感觉它,你可以过上豪华的生活。你追求的‘永生’没有人能看见,可我追求的是现实的。不是我吹牛,你看,我赚钱比你多、有房子、穿的比你体面;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今天能在公车上见面吗?是因为别人借了我的车。而你呢……?”
路向真边听边想:以世俗的标准衡量我的确不如他,可我不是为世俗而活。可惜路向真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意见,精明的人就下车了,临走时他奉劝路向真“好好想想吧”。想到这里,路向真不由苦笑。真难沟通啊,不信的人总是心硬如铁。不过,就算是已经信主的人,难道从来都没有那个精明的人那样的想法吗?难说。路向真想到了胡从。
胡从据说比路向真信主还早。他为人严肃,很少见他笑。总是皱着眉头,表情忧郁。他每天像大多数人一样忙忙碌碌,上班、加班、下班。可他偏偏厄运不断,自己做生意赔本、父母年迈多病、去年儿子又出车祸,感谢上帝人还平安。工厂的人排挤他,说他“晦气”。听说不久前工厂调薪的时候,胡从的工资没有涨,这可能是有人在暗中使坏,可又没有证据……胡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与此同时,湖从去教会聚会却显得松松垮垮了,已经好几个星期不去教会了。教会让路向真去看看他是怎么了,路向真和胡从是同事,又都是男信徒,说话方便。
到了胡从的出租屋外面,胡从还没有回来。路向真知道他今天不加班,干脆就在外面等他。胡从几乎从来不跟别人讲福音,实际上他根本就很少跟别人说话。路向真有一次倒是跟几个工人谈耶稣,不料有一个人撇了撇嘴说:“信耶稣有什么好?胡从不也信这个吗?要是信耶稣变成他那个样子,我才不信呢!”这话让路向真心里一动,“他那个样子”,什么样子呢?失意吗?人们不都在生活那沉重的桎梏下呻吟流汗吗?可是,在永生的国度里……
这时胡从回来了。还是锁着眉头,胳膊下夹着什么东西,路向真瞟了一眼就知道那是香烟。胡从看到路向真时稍微一怔,随即淡淡的点了点头。开门让路向真进屋,给路向真倒了杯水。两人坐下后,一时倒也无话。
“最近怎么样?”路向真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先开口了。
“还不是那样”胡从有些不高兴的说,“时好时坏。”
“你怎么不去教会呢?”
这个问题让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胡从点了只烟,皱着眉头吸了起来,一时烟雾缭绕。路向真有些后悔刚才说话太急躁,于是赶紧解释了一通。说教会关心胡从的状况,希望胡从能回教会,有什么困难大家都愿帮忙。接着又引用了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劝勉用的经文。胡从只是闷着头听,也不说话。后来路向真也把话说完了,觉得口感舌燥、心情沮丧。
胡从吸完一只烟,把烟头随意往地上一扔,对路向真说:“你们都是好意,我明白。其实为什么不去教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觉得想起现在的生活,我就头疼。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我的情况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过的这么狼狈。有时看那些没有像我那样努力拼搏的,也过得比我自在。我,包括主吧,都成了别人的笑料。而且我越努力,情况好像越糟。就这样,在外人眼里,我太可笑;在教会看来,我又太世俗……”胡从停了一下,准备再点一只烟。
“不是这样的”路向真趁他点烟的空隙说,“要知道我们的盼望不在这世界上,也不在今生。说到世上的事,我们信主的人争竞不过这世界上的人;未来的、更美的事,才是属于我们的。”
路向真想翻圣经给胡从看。
“不用了”胡从说。“你知道吗?我妈每次也是这样说的‘咱们的指望不在地上,在天上’。问题是:难道人非要用今生的苦难去换天上的美好吗?为什么不能像约瑟那样,今生也有福气,将来也有美好?如果每个信徒都像做宰相的约瑟那样今生、来世都有福分,还有谁不愿走这条天路呢?难道说,我活得像条落水狗一样,就能荣耀主吗?”
“可是,现在的苦难,比起将来的荣耀,算不了什么。”
路向真又想翻圣经。
“那是因为”胡从看着路向真,“有些人有信心忍受苦难,有些人没有----比如我。看看别人为什么活得那样潇洒,再看看自己。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老婆孩子呢?你看看他们羡慕别人有好日子过的眼光,你就知道除了多付出之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老弟,你现在还没有家庭,不了解这种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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