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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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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6 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己丑年正月初二。
     中午大家在饭店见面,晚上大家在医院见面。
     中午是姑老爷请客吃饭。现在的过年,人们很少自己在家里摞一桌,大部分都喜欢去饭店聚餐了。图方便。年近八十的姑老爷也顺应潮流,再说,差不多岁数的姑奶奶也做不动了。当天,七大妈、八大姨悉数到场。饭场气氛高涨。吆喝、划拳猜枚,客人们带来的孩子们自坐一小桌,也在闹着。大家都恭祝老爷子和老太太寿比南山,一时间笑声满堂。
     付逸孝坐在姨父和三舅中间,暗自叹气。满桌子人,就姨父和三舅和自己熟。可也就数这俩人能喝。自己又是晚辈,这俩人劝酒又不能不喝,付逸孝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相比较而言,和教会的熟人一起去聚餐,那要轻松的多。没有烦人的劝酒,没有觥筹交错,没有吵吵嚷嚷,没有满桌狼籍。那感觉是放松的,幽雅的,轻松的……
     付逸孝喝过头三巡后,借口接电话跑开了。之后,凡是眼看要喝酒的当口,他都借口接电话即时离席。所以到散席的时候,姨父和三舅都喝得差不多了,付逸孝还是清醒的。三舅摇摇晃晃的开车走了,姨父让付逸孝到自己家里去玩。付逸孝正好也不放心姨父一个人走,俩人就搭帮走了。
     付逸孝提议打车,姨父却说走路得了。
天气非常好。日头当空,也没有令人不愉快的冷风。大街上多的是来往的车辆和穿梭的人群,这一切跟十年前相比,太不一样了。那时候,大年初四前,街上都是冷冷清清,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可不同,人们乐于出门了。毕竟是十年,一代人啊。是否,就是因为新的一代开始漫漫取代那旧的一代,才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很快付逸孝就想不下去了,姨父说话了:“逸孝啊,知道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路吗?”
     付逸孝不知道。姨父是亲戚里最富的,开的车相当不错。可今天不仅没有开车,连打车也不要。付逸孝摸不着头脑。
     姨父说你看看这一路,山镇这几年的变化不小哩。付逸孝点头。姨父又说,人家都有变化,往好的地方变,可咋就不见你有什么变化。多年前你出去打工,人们都说你要发财,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发了吗?那些没出去的人我看也不比你差到哪儿,你看看今天饭场上,有几个人看你那眼神,那是看不起啊。你知不知道?
     劈头一通,付逸孝发现,姨父喝多了,却没喝醉,那说话清楚着呢。
     姨父又说,你以为我想管你?这是你妈让我劝你哩。你今年几岁了?咋就没看你赶紧谈一个,成家呢。非要让老人家操心?要他们操心到什么时候?还有,知道为什么你谈不成吗?就是你没有过得比别人强,现在的女子现实着呢,你啥也没有,人家凭什么跟你谈?
     付逸孝底气小了,头大了。不料姨父还要说。
     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过得比别人强吗?
     付逸孝也确实想知道为什么。
     这跟你信主有关。你有花在那上面的工夫,不能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吗?可见你大部分时间都花到那上面去了。
     这倒是事实,付逸孝也承认。
     还有,你们都是为别人赚钱啊。你们那教头(付逸孝一愣,这称呼可能是指教会的领袖吧)的钱从哪里来,不是你们这些信教的给的吗?我什么都知道,咱们这里也有啊。我乡下老家那里有信教的,教头的房子盖得那个好啊。钱哪来的?不都是你们信教的上供的?人家几句话一说,你们乖乖上供。人家这钱来得多快,多容易。还有几个人来找我,让我也信,说人老了,不如找个精神寄托。我一口就回绝了,我现在是不上班了,可我自己做生意,我充实得很呢。你说你事业没干成,又不成家,咋不叫老人家操心?你不想听?我问你,你有没有给教头上过供?你肯定有。
付逸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非常尴尬。想反驳两句吧,又不能在大街上和姨父吵起来。何况今天他自己也喝了酒,算是违背了信仰要求,也不好奉主的名来“护教”。不过,姨父的这些话,让他有些生气。这已经不是对他个人的攻击了,而是对他最珍贵的事物的攻击了。有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眼下,不忍,又如何?拂袖而去吧,是对长辈的不尊重,再说真的放心让喝多了的姨父一个人走?
  付逸孝仰天长叹:基督徒为什么总好象是一个弱势群体?

  付逸孝的计划是送姨父到家后就离开。不料姨妈拉住了不让走,非要留下吃过晚饭再走,百般推辞不允,看姨妈快要生气了,付逸孝只好留下,暗暗叫苦,这下又得听训了。
   付逸孝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姨妈提议“斗地主”,这是姨父的最爱。每人发了20张“筹码”,就开牌了。干打牌没有意思,可姨妈又不喜欢赌钱。所以姨父就折中了一下,剪了一些纸条当筹码,输家就把这些筹码当成钱上供给赢家,增添打牌的乐趣。这算不算赌呢?付逸孝心不在焉的想。他情绪低落,精神不振,所以连连输牌。不到第五圈,付逸孝就输光了全部的筹码,姨父那里却堆了一大叠。不得不向姨父借。付逸孝觉得无聊透顶。
   牌打到十来圈的时候,姨父和姨妈拌起嘴来。先是姨父由于牌打得顺手,就嘲笑姨妈和付逸孝不会打牌。姨妈也笑着说你不是一样做不好生意。姨父马上沉起了脸:我怎么做不好生意了?姨妈见他当了真,也来了劲,说了几笔细帐。姨父火了,摔牌不打。付逸孝来劝时,不知姨父在火头上还是喝多了,脱口说道:真不想跟你过了。姨妈冷冷的说:那你去找好的过去。一时现场气氛很尴尬。
   这时姨父的电话响了,是他的几个战友聚餐,喊他一起去。姨父挂了电话就出去了,倒是姨妈,似乎忘了刚才的争吵,走出去告诉姨父少喝点酒。姨父没有回答,走了。
   姨父说我过得不好,可是他算富有了,也不见得快乐。他们唯一女儿在千里之外的G市,女婿今年又自己开了家公司,女儿帮忙打点,不能回来过年。他们老两口住在诺大的房子里,又是这样的情形。这可以算是成功吗?
付逸孝又想起买回程火车票的事情,不知道车票好不好买。不好买也要买,赶紧离开家,离开山镇,到P市那间暂时属于自己的员工宿舍里。付逸孝有点想念那里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可这个年过的,就没有让付逸孝消停过。从他回来开始,家人,朋友都在找他“谈话”,议题只有一个:为何还不成家?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七嘴八舌,让付逸孝比较头疼。更头疼的是,在这方面愿帮忙的很少,人们只是想讲讲大道理和感叹几句。为什么呢?付逸孝认为是年龄。早在三年前,自己回来一趟,愿意在这方面帮忙的人还不少呢(成不成是另一回事);可现在是门可罗雀了。真是岂有此理。看来这男人过了三十,也要降价。付逸孝狠狠的想。接着,连续的天气不好,出不了门;再接着,天气好了,赶上今天这一茬。到底是怎么了?付逸孝想起了一件事。
   大年三十晚上,吃团圆饭时,付逸孝让老妈递一个醋水碟。本来很简单一事,付逸孝在接的时候,不知怎么,手一哆嗦,醋水碟掉在地上,摔了两半。当时人们都不说话了,老妈有些不高兴。后来嫂子搭讪笑着把打破的碟子收走了。付逸孝知道老妈迷这个,平时不说打破醋水,打破海碗也不要紧。可这是什么时候?大年三十,这是打破东西的时候吗?这要让来年过得不消停的呀!
   付逸孝那时没有在意这事,只是为影响了老妈的心情而有些歉疚。可现在怎么又想起这档子呢?或许是这几天实在让人烦闷,想找个借口罢了。可是,自己有信仰,干嘛还信这些呢?哎呀,烦,烦,烦。
   在姨妈家吃过晚饭后,大约八点。付逸孝正想离开,姨妈家的电话响了。姨妈接了电话,脸色变了,告诉付逸孝:姨父出车祸了,现在医院。

 楼主| 发表于 2010-7-17 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八点半。医院。
    姨父躺在病床上哼哼。在场的除了姨妈和付逸孝外,老妈和老哥也到场了,还有姨父的一个战友也在。据了解:姨父当晚没有开车,而是骑摩托车赴宴的。散了后,姨父和几个人一起骑摩托车回去,在一个拐角处被辆面包车带了一下,连人带车摔倒了。人送医院,车子交警拖走了。
    姨父到医院后吐了两次,酒慢慢醒了。医生来看了看姨父,说外伤不碍事。但姨父说胸口疼的厉害,就去拍了片子,结果是肋骨断了,需要住院治疗。
    姨父的女儿一时回不来,姨妈年纪大了,不能熬夜。付逸孝就和一个老表(姨父的一个侄子)一起在病房照顾。两人轮流值白班、晚班。医生建议保守疗法,不手术,主要是输液,让骨头自然愈合。所以值班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叫护士换药,搀病人下床等。姨妈按时来送饭。
自从那天下午听了姨父的“长篇演讲”之后,付逸孝不想再和姨父多说什么。可眼下,自己又不能看着卧病在床的姨父,一走了之。付逸孝索性也不多说话,姨父呢,可能是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所以几天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想想这事的前后。付逸孝倒不想说什么“主的管教”一类的话。他只希望经过这一遭之后,姨父能想想:不是什么事都能被人掌控的。
几天后,姨父的精力开始慢慢恢复了。具体的表现是:他又开始向付逸孝发表意见了。有一次姨父向付逸孝谈起了老表——那位和付逸孝轮班的年轻人。姨父说:老二比你还小几岁,可人家这几年在北京干得不错。房子也买了,收入也高。姨父这次倒没有说:为啥你还是老样子?不过付逸孝也听出来,姨父的意思是:你搞的那些没有人家搞的那些有用。姨父最后说:有时间你自己想想吧。
    付逸孝心烦意乱。他百思不得其解:我的信仰,到底什么地方得罪这些人了?几乎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群起而攻之。大约是自己的见证不太好吧,可是,自己常年在外,也没有多和他们相处。付逸孝转念一想,忽然觉得怒气上来了。姨父啊,你出车祸前那么说,我不理你;那你也看看,出车祸后,是谁在照顾你。你倒越发来劲了。也许,真的像那些乡下信主的老头、老婆婆们那样,恐吓他几句“得罪神的报应”之类的话,抢白他几句,他的态度就不会这样了。可是,这样对吗?……
    幸好,这时老表来换班了。付逸孝赶忙退了出来。
    时值黄昏,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苍黄的路灯映着地上的积雪,显出几分凄凉。付逸孝骑着电动车,悠悠的走在路上。扑面来的风往鼻子里钻,让他什么难受。鼻子里的酸,心里的酸,真是别有滋味。忽然让他想起,为什么“酸甜苦辣”,要把酸排在第一位了。付逸孝心里生出一种空落感,既而变成了一种悲愤。他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低声唱起来
:“我的神我要敬拜祢,我的心深深的爱祢……”
   低沉的声音被风雪掩盖,不久就听不见什么了……

   回到家,老妈告诉付逸孝,有一个姓刘的来找过他。还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让付逸孝联系他。付逸孝问是什么人,老妈说,瘦高个,戴眼镜。付逸孝一下想到是谁了。他赶紧拨了电话,刚一通就喊道:“刘老大,你在哪儿啊?”
   电话那头传来豪爽的“哈哈”笑声:“快来丁子口饭店,弟兄们都齐了。剩你了。快来。我说,你小子快点。”

    二十分钟后。丁子口饭店。
    付逸孝放好车子,迎面就看见一个传灰色大衣的,张开双臂走过来,一下子抱住自己。付逸孝也不客气的捶捶对方的背,“刘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老大“哈哈”一笑,拉着付逸孝往里走,“快点快点,弟兄们都喝一圈了。”
    这刘老大,本来大名剑京。因为在高中时球踢得好,在付逸孝他们那个小圈子里被公推为“老大”。刘老大他们那个圈子,基本没啥学习好的人。高中毕业后,大部分都弄个委培、电大啥的,惟有刘老大多才多艺,走音乐特长生的路子上了省城的音乐学院。后来弟兄们各奔东西,听说刘老大毕业后就在音乐学院留教。一时间,羡慕煞各位当时还在为前途迷茫的兄弟们。不过这一晃,也有很多年不曾见面了。
    入席。一圈人围坐。张张面孔都似曾相识。篮球帅哥世锋,怎么秃顶了;黑马王子洪武,居然文质彬彬的架了副眼镜,一打听,这位当年打架号称“单挑无敌手”的壮士,现在某学校教书育人,付逸孝嘴里的茶快喷出来了;大星没有变,付逸孝一眼认出的就是他。这小子,和当年读书时区别不大,更潇洒了,也更公子哥儿了。除这些人外,还有一位姑娘挨着大星坐着,很漂亮,看样子不到二十岁哩。她低头不停的摆弄着手机。看到付逸孝有些疑惑的表情,刘老大对付逸孝冲着大星努努嘴,并露出个暧昧的眼神。压低声音对付逸孝说:“这混蛋,不知道换到第几个了?”
   大星抬头看见,“又在打我什么主意呢?”
   “说你艳福不浅呢。打你主意,你小子有什么可打的?打打你旁边这位的主意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
    大星得意的看了看旁边的姑娘,大大咧咧就把姑娘搂过来。姑娘拿手机在他手上轻轻砸了一下。大星得意忘形的说:“那是,不看看咱是谁?现在咱还能倾倒一片呢。是不是,小毛?”
   “不要脸”那小毛轻轻给了大星个耳刮子,转向大伙,“你们不知道。那次,我和他逛街,走着走着,他忽然转过身去。我为他怎么了,他说‘对面过来那个女的也是熟人,看见不好’,说这话脸都不红一下,不要脸的很呢。”
    大家都大笑起来。
    付逸孝看看周围,这场面跟初二上午那场酒席一样,充满无聊的话。同样是坐在一群醉醺醺的人中间,付逸孝还是觉得比初二上午那场酒席要强。大概,是同龄人的缘故吧。
    付逸孝下了好多次决心,最后还是颤巍巍的对刘老大说:“我信基督教了,你们要不要听听。”
   “呜——喔——”立刻很多声音起来了,比刚才笑大星时声音还响。
   “好,讲来听听。”刘老大可能喝多了,说话却还是很有分量。人们顿时静一些了。
   “这个,怎么说呢” 真到要说时,付逸孝倒一时无语了,“你们也信吧。信了好啊。主要是……那个……信耶稣得永生……”
    周围人们的眼神由好奇渐渐变为失望,再变成嘲弄。
   “是不是能长生不老啊?”世锋忽然问道。
   “是啊,有啥好处没有?”人们七嘴八舌问起来。
    付逸孝脑子乱起来,他还确实没有在这酒场里说过这些话题。这时小毛开口了:“什么呀!信主是叫人向善,这是宗教信仰,正规的。什么长生不老。我奶奶就信这个,挺好的……好处好处,你们就知道好处。一群俗人。”
    人们大笑起来:“对对对,我们是俗人,还是让我们的付神父给我们上上课吧,那怎么说呢……阿门?是不是?”
    付逸孝陪着笑,但心里却有些不快。这些人,也太那个了。付逸孝从口袋里摸出几份传单,分发给大家。“还是你们有空自己看看吧,看了就知道了。”
    刘老大伸手要接,洪武把他的手按下去;“不行,刘老大不能看。刘老大可是党的干部啊,我们的模范。你接了怎么办,一手交党费,一手交教费?”
    又是一阵大笑。这次付逸孝没有笑,他觉得:越来越无聊了。

    酒喝到什么时候,记不得了。付逸孝尽管百般推酒,出门时还是有些摇摇晃晃。刘老大看着小毛搀着大星慢慢离去,转头对付逸孝说:“兄弟,现在是不是还没有成家?”
   “刚才吃饭时不说了吗?是啊。”付逸孝觉得酒有些上头了。
   “我今天去你家。阿姨让我帮你物色一个。我当时就同意了,你想,咱们谁跟谁呀。”
   “物色什么?”
   “姑娘啊。嘿,老弟,你就等好吧。过几天我给你电话。”
    付逸孝哭笑不得。他们一唱一合,好象这事就这么定了,也不问问自己的想法,这样随意支配自己。不过相对于刚才人们对他的信仰的嘲弄,付逸孝此时却没有感到意外的不快。他只是笑了笑:“再说吧。”
   “不是再说,是……一定,……一定”刘老大有些醉了,他蹒跚的走到一辆白色的别克面前,在钻进车门前,还转身冲付逸孝摇晃着一根手指头,“一定,一定……”
    付逸孝看着刘老大离去。刘老大干得不错嘛,也开上车了。现在熟悉的圈子里,像自己这样的无车族,开始成为少数了。付逸孝苦笑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正是自己的姨父给自己说的那套嘛。怎么自己不知不觉也开始这样了?

    随后的几天,日子平淡如水。去医院,回家,休息。就是这样。这中间,付逸孝去火车站定了回程的车票,票很难买,托人还只是买了硬坐票。
    就在付逸孝扳着指头算回程日子的时候,刘老大有一天发来个短信
    :“今晚八点到老朱火锅,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按时来,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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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20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付逸孝到老朱火锅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四十三分。他并不太顾虑,因为他知道刘老大他们一伙儿也没有守时的习惯。
    付逸孝在停车子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刘老大打来的,问他到哪儿了。付逸孝说就在门口,那边电话就挂了。付逸孝停好车子还没迈步,刘老大已经跑过来了。
   “怎么才来?”刘老大急匆匆的说。也不容付逸孝答话,拉了他的手就走。还不忘眉飞色舞的回头对付逸孝说:“算你小子走运。这次找的这个,年纪还小,长得又正……”
    大厅的一处角落里。四五个人围坐张圆桌,桌面嵌着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这里除了刘老大,还有上次见过面的大星和小毛,大星正搂着小毛,嘴贴着小毛的耳朵,不知在说着什么还是在做其他的,小毛则若无其事的翻弄着手机,有时会“哎呀”一声,挣开大星的搂抱,但大星很快又嬉皮笑脸的腆上去。在小毛的旁边,坐着一位之前没有见过的姑娘。付逸孝刚看到,就觉得刘老大所言不虚,这姑娘确实很漂亮。付逸孝看到她的时候,她低着头在翻看受机,只能看到她的侧面。波浪似的卷发随意的散着,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从侧面看,付逸孝觉得她像电视上的某个明星,只是一下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正胡思乱想,刘老大发话了:“哎,小毛,人是你领来的,咋不介绍介绍呢?”
    小毛直起身子,挣开大星的纠缠。轻轻把手环住那位姑娘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这位美女呀,你们就叫她小夭吧,我们都这样叫她。”
   “小妖?妖魔鬼怪的妖?”刘老大坏笑着说。
   “呸”小毛柳眉倒竖,“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先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个猪八戒的脸再说。”
    人们笑起来,刘老大笑得最得意。
   “是‘桃之夭夭’的那个‘夭’吧?”付逸孝试探着问。
   “哎,你知道?算你狠”小毛笑了,转向刘老大,“听到了吧,别再不懂装懂了。哎呀——”小毛转身打了大星的手。大星“嘿嘿”坏笑着缩回手。这家伙,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在忙啥。
   小夭抬头,给了大家一个微笑。看来,她不象小毛那样喜欢说话。不过,大家看到一个美人儿在坐,还是都感到心里舒坦。
   付逸孝露了一手,心里有丝得意,他自忖自己说的这个典故,像刘老大或大星之流是根本摸不着门的。不过,很快他也发现,这并没有引起小夭特别的青睐,小夭甚至连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付逸孝不禁又略微有点失望。
  “啊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刘老大有些忘乎所以了,“我干嘛要介绍给小付呢?早知道,我自己留下。”
  “这话你敢在你那位面前说吗?”小毛挑衅道。
  “对他来说,不是‘那位’,而是‘哪一位’才对。”大星不怀好意的插嘴说。
  “滚!”刘老大气急败坏。
   小毛鄙视的看了大星一眼,又斜了斜刘老大,“你们这些男人,个个犯贱!”
   这些打诨的话,付逸孝可是插不进嘴的。他就转头给坐在他旁边的小夭夹菜,还是坐在美人身边好啊。既献了殷勤,又避开那些无聊的谈话。一开始,小夭眉头皱了皱。付逸孝察言观色,觉得小夭的眼色里没有不快,就放心下来。下筷如飞,很快小夭面前的碟子里堆起了古朵。小毛最后那句话,让付逸孝听了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些脸红。他觉得对自己来说,自己见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所以小毛的话里,也有他的份。小夭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窘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解,又像是可怜、蔑视、猜测的眼神,很特别。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知道,办正事的时候到了。就心照不宣的结了帐,一起走了出来。
   刘老大说:“我就顺路送他们两个回去”他指了指大星和小毛,又拍拍付逸孝,“你,就送送她吧。”朝小夭努了努嘴。付逸孝看过去,小毛正拉了小夭,到一边说话,也不时鬼鬼祟祟的朝这边看。
   刘老大又压低声音说:“怎么干不用我说了吧。还有,千万别对人家说你是信主的啊。”
   刘老大把“千万”说的很认真,这让付逸孝明白了:昨天晚上大家所谓的“对基督教的兴趣”,就像其他任何的酒场上助兴的笑话一样,不过是博人一笑。酒醒后,是没人当回事的。如果真的有人当回事,那就是刚才刘老大表情严肃的叮嘱自己的那种时候。付逸孝知道,在这个地方,基督教,与寺庙跟和尚一样,统统都是“非主流”,说说笑笑还可以,谁要认起真来,那可就是犯傻了。

   外面很冷,风“呜呜”的吹着。小夭用围巾包了头脸,巧妙的在脖子处打了个结。付逸孝跺跺脚,提议去喝点什么。小夭淡淡的说,这里不比大城市,晚上没有什么娱乐的地方,就算有,关门也很早。付逸孝说,那我用车送你回去吧。这话一出口,付逸孝觉得有些尴尬。这么冷的天,让人家坐在自己电动车的后面吹风吗?还有,再想到刚才刘老大他们开着别克扬长而去的派头,付逸孝不禁嚅嗫起来。小夭不知是没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是装作没看见,反正拒绝了付逸孝的提议,只让付逸孝把自己送到前面的路口。
   路很近,付逸孝索性也不骑车,陪小夭走去。
   一开始,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付逸孝搭讪着说了几句“天气不好”的废话,小夭心不在焉的用单音节词敷衍过去。后来付逸孝也没有话了。
   走了快一半时,小夭问了几句话,付逸孝进行回答。如下:
   问:听说你在外面干?
   答:是的,在P市。
   问:为什么要回来呢?
   答:回来过年。
   问:过完年还去不去?
   答:去。
   问:那还回来不回来?
   答:回来……哦,也不一定。这个……看情况吧。
   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答:还没有 (见对方神色似乎不满,于是……)
   再答:我是这样考虑的。先在外面挣些钱,等经济条件成熟了,就再回来上班。哦,我在教育系统工作。
   问:条件成熟是什么意思?
   答:就是……比如,房子车子都齐备了,或者更宽余一点。
   问:你是不是想的多,做的少?
   答:什么意思?没听明白。
   问:没什么。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瘦?
   答:哦,这个……我以前挺胖的。主要是这几年才……主要是水土不服。
   问:你的眼镜几度?
   答:六百五。
   问:你抽烟、喝酒吗?
   答:都不……哦,有时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免不了喝一点点,不会醉的。
   问:你跟刚才你那些朋友经常联系吗?
   答:联系不多,偶尔在一起坐坐。

   说到这里,付逸孝觉得谈兴刚有些上来,路口到了。小夭拦了辆的士,对付逸孝说了句“再见”,上车走了。来势突然,付逸孝连问问人家电话号码的机会也没有。
   这次见面 party , 或说“相亲”行动,over !

   第二天,刘老大来短信,问:昨晚怎么样?行吗?
   付逸孝回信:对方年纪太小,不合适。
   刘老大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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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3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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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3 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随后的几天里,付逸孝每次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都不禁对自己生出一种鄙视和厌恶。
    我真是自取其辱啊,他这样想道。
    要么就遵照圣经的话语、牧师的教导,按一个真基督徒的样式活着;再要不,就完全认同这个世界的规则(包括潜规则)并随波逐流。如果自己能坚定从这两条路里选一条的话,那将轻松不少啊。可是,自己偏偏就想两头都不放松,结果就是:既无益于真理,又被这世界打了一耳光。
    不,像我这样的人,魔鬼也许都不屑抵挡我吧。因为,我根本对他的那个势力构不成任何威胁,总是还没有征战就已经溃不成军。
    付逸孝情绪低落,一会儿想到这里,一会儿想到那里。
    基督徒和不信的人处对象,到底应不应该?能不能行?三年前,就这个问题,他和一位牧师曾交谈过。那牧师姓吕,曾给过付逸孝很多很好的建议。
    三年前,付逸孝在P市的教会里爱上了一位女信徒,最后因女方家里的反对加上付逸孝自己的一些原因,这事告吹了。那时付逸孝还不到三十岁,受了打击的小伙子满心的苦闷无处发泄。恰好当时家里打电话给付逸孝,说家里有人提亲。付逸孝随即就返回家乡。
    那时不像现在,大约是因为自己还不算大龄的缘故吧,提亲的人多。付逸孝没费什么力气就见了几个,但不知怎么回事,即使双方见面后,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却没有一桩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可能,是自己没有用心吧。那时家里催促的也不像现在这么厉害。付逸孝几乎是以悠闲的、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姿态,完成了一次调整心态的旅行。
    再回到P市后,付逸孝把从家乡带的一些土产分送亲友,顺便也给本堂牧师,还有时常聊天的吕牧师送去一些。吕牧师正担心付逸孝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就问付逸孝近况如何。付逸孝谈了回家相亲的经历。
    吕牧师问付逸孝:你认为你应该去吗?
    付逸孝说:本来没有想过会谈成,这或许也算是给父母的一种安慰吧。
    吕牧师说:你有没有想过,往严重处说,那就是一种欺骗了吧;而且,明明知道不会成,你还要去见,最后还是不成,父母的安慰在哪里呢?
    付逸孝问:那我连见都不能见了?
    吕牧师没有回答,他看着付逸孝,最后付逸孝垂下了目光。他知道吕牧师的意思了。
    和吕牧师谈话是沉重的,尤其是这样的谈话。倘若自己能有吕牧师那样坚强,那样笃信上帝的安排,或许也不难。可是,付逸孝不是吕牧师,他只能是付逸孝,所以他有自己的弱点。或许,换了别人这就不成问题;可是,或许别人也有一些困难是付逸孝所认为不成问题的。
    付逸孝虽然不得不认可吕牧师的话,可也从心里产生一丝埋怨:吕牧师的安慰在哪里呢?他似乎找不到,他面对的,似乎是一堵无懈可击却冷冰冰的真理之墙。而真正的真理,应该是一簇温暖的篝火,让人看清自己有没有走错路的同时,也带来热力和希望吧。付逸孝没有找到这些,所以他觉得自己虽然知道了正路,却是浑身疲惫,举步惟艰。
    特别是,他知道可薇(就是和付逸孝谈恋爱,最后没有成功的那位信徒)也回到了家乡,也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而且很快就有了眉目。可薇告诉其他会友这个消息,付逸孝从吕牧师那里听到:可薇订婚了。付逸孝嘴上说“感谢主”,心里却百感交集,一缕苦笑爬上他的嘴角。
    吕牧师注意到了,问他:心里有话,就说出来吧。别压在心里。 
    付逸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话了,他说自己对可薇能有个归宿感到高兴,这是真的。
    吕牧师说:现在说的是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付逸孝沉默了。是啊,自己不嫉妒可薇,可自己怎么就不顺利呢?我错在哪里了,要这样对我?(付逸孝当时可能没有深究,到底是谁在“这样对我”的)
    吕牧师从付逸孝的眼神里看穿了他的想法,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可薇谈成了值得祝贺;而自己连可薇也不如,很悲哀?
    被人骤然说破心事,付逸孝猛的抬头。
    吕牧师知道自己说中了,他问:谈成了,是不是就真值得庆贺;谈不成,是不是就是真的悲哀?
    付逸孝无语。实在无话可说。
    吕牧师点到即止,没有再“刺激” 付逸孝。而是提议一起来祈祷。可能,吕牧师是希望付逸孝能自己想明白。
    后来有段时间,会堂的人都很关心付逸孝的婚姻问题。大概是因为失恋的人招人怜惜吧。会友以为本堂没有付逸孝中意的,要给他介绍其他会堂的姐妹。付逸孝都谢绝了。一时间,人们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可薇可以选择一个不信的人,那又怎么能知道:会堂里其他的姐妹不也是这样想的呢?
    本堂牧师也着急了,她不知道听谁说,付逸孝也马上要和不信的人结婚了,就急匆匆的找付逸孝谈话,问他:会堂里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姐妹吗?
    付逸孝一时摸不着头脑。待牧师说明后,他才知道已经有了关于他的流言。
    付逸孝决定挑战牧师:能和一位姐妹成家,当然很好;如果不能如愿,找不信的恐怕也无妨吧。圣经也没有明确规定不可以。上帝也不一定会阻拦吧?
    牧师回答:那不一样。你如果执意那样做,那你是放着珍珠不要,去要鱼眼。再说,你不是试过了吗,不是没有成吗,怎么知道上帝没有阻拦呢?
    付逸孝觉得这个比喻很有趣,所以多年后还记得。
    不过当时,付逸孝还是不以为然的。
    他想:坚持在婚姻上不与不信者为伍,连“见面”这样的机会都不给对方,把这作为很正常又自然的选择,这样的信徒,有吗?
    在疑惑中,付逸孝像时钟的摆,在婚姻对象的选择问题上,徘徊于信和不信之间,他认为: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错吧。
    直到很长时间之后,一个祈祷会的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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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26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丁亥年六月,某晚,P市芬湾村教会,祈祷会。
     付逸孝去得早了一些,教会里还没有几个人。有几位信徒围坐在一个角落轻声说话,书架前有人在翻看书

刊,还有一个人在电子琴边练习着主日敬拜的赞美诗。付逸孝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后,感到有丝无聊,就信

步走到外面的阳台上。
     芬湾村有很多楼房都一样,就是顶层都带有一个大阳台,足足有三四间房那样大。教会就是租了这样一层

顶楼,把外面的大阳台装上围栏,四个角砌成花坛,种上花。付逸孝也说不出那些花草的名字,它们顺着

围栏乱爬,为阳台的四个角生出了四顶天然“帐幕”,到了夏天的时候,孩子们可喜欢在那荫凉里戏耍了


    这是比黄昏稍晚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黑夜刚刚抛下她的薄纱,看什么都似乎朦朦胧胧的。付逸孝站在

阳台上,偶尔有清凉的晚风吹过,惬意极了。
    “仄……”,就在不远的地方,付逸孝好象听到有什么声音。
     付逸孝本能的四下张望,阳台上空无一人。听错了吗?“仄……”,又是这样的声音,很清晰。付逸孝循

声看去,原来在西北角的花架下,隐约有一个人,跪在那里。从背影来看,是个女的,声音也是。是某个

教会的姐妹在祷告吧,这是很平常的场面。但付逸孝觉得这个人自己很陌生,一时想不起是谁。离得远,

付逸孝能听到她喃喃的在祈祷中倾诉着什么,但却听不清楚,时而夹着抑制不住的哭泣,这就是那“仄…

…”的声音的来由。付逸孝看了看她,几乎就想出声问她怎么了,因为那哭泣的声音既不似伤心,也不似

高兴。但付逸孝张了张嘴,还是悄悄的退了回去。
      祈祷会前有一小段唱赞美诗的时间。人们跪成一个小圈子,赞美上帝,也等待那些尚在来教会途中的其他

信徒。教会参见祈祷会的人不多,最多时曾有十几位,但通常都不到十位。付逸孝想起在一本书里曾看过

的话:“人们能够从谁来参加礼拜天早上的聚会,看出这个教会有多受欢迎。人们可以从谁来参加礼拜天

晚上的聚会,看出这个牧师或布道家有多受欢迎。但是人们却能从谁来参加祷告会,看出耶稣有多受欢迎

。”那么,在芬湾村教会,可以说耶稣并不是那么受欢迎吗?付逸孝很快认识到自己思想开小差了,赶紧

低头唱起赞美诗来。
     唱第三首短诗时,从外面近来一位女信徒,短头发,圆圆的脸,默不作声的进来,跪在一边。有几个人看

了这姑娘一眼,付逸孝也惯性的抬头瞟去。那姑娘低着头,眼角有些发红。莫非,在阳台上哭的就是这位

姐妹?付逸孝暗忖。很快,这姐妹也加入了赞美的行列。听了她发出的几个音符后,付逸孝就肯定:对,

确实是她。
     唱完赞美诗,就是祈祷会的时间。按着次序,这时候有一个短暂的交通,与会的信徒们都把自己需要代祷

的事项简述一下。付逸孝的代祷事项是:为能投入更多时间读经而祷告。很快就轮到那位刚近来的姐妹。

那姑娘抬起头来。
     “小花,你有什么要大家代祷的吗?”带领当晚祈祷会的人问。
      看到姑娘抬起的脸庞,听到这个名字,付逸孝想起来了。这位姐妹叫樊小花,在隆星厂打工。芬湾村教会

有许多信徒也在隆星厂打工,樊小花就是被这些信徒带到教会并信主的。那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她

确实像一朵平凡的小花,模样不引人注目,也不多说话。虽不说孤僻,但也并不活泼。也难怪,付逸孝对

她没有什么印象。
     樊小花的代祷事项是:为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人们要求她说得稍微具体点时,小花哭了。拿着人们递来的

纸巾,小花告诉大家:“你们知道,前不久我回了趟家,走之前也是祈祷会,我请大家为我回家祷告,不

过没有说具体为什么事。其实,这次回家,是家里安排了相亲。”旁边有个新来的慕道友笑了,旁边的人

赶紧拉了拉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回去了”小花接着说,“回家后,家里自然是忙着安排。对方的条件不错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我想逃避。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我的家乡,人们对第一次相亲

,是很重视的。如果不成,人们就当是不吉利。所以,当我告诉家人,我不想现在相亲时,他们很不理解

。我告诉他们,我信主,不能和不信的人结婚。我的父母都惊呆了,半晌,我父亲上下打量我,试探性的

问:‘就为了这个?’当他看我点头时,我以为他要动手打我。不料,他走开了,一个人到一边去生闷气

。我妈在抹眼泪。本来很高兴的一次回家探亲,结果就成了这样。我不敢多逗留,就提前回到P市。我走

时,父母都不理我,可我看到了父亲眼里有关心的神色,我,我……”
    小花没有再说下去,旁边有几位姐妹轻轻抱住她。小花没有再落泪,不过,她眼睛里的忧郁更深邃,像朦

胧的月光,又令人不忍多看。
    “小花,你做的对。你的付出和眼泪,主都知道,都纪念的。”带领的人赞赏的说。
    “信了主,不能和不信的人结婚吗?”突然有人插嘴。是那个慕道友,看来,他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是啊,圣经这么说的。”旁边有人翻看圣经,很快就补充道,“圣经,哥林多后书,六章十四节,啊,

还有十五节也是。来,你看看,读出来。”
    慕道友读出来:“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负一轭。义和不义有什么相交呢?光明和黑暗有什么相

通呢?”
    “基督和彼列有什么相和呢?信主的和不信主的有什么相干呢?”
    “对,圣经上讲的。”人们附和道。
     付逸孝举手,带领的人示意大家安静,让付逸孝说话。
    “我们不该随意引用圣经” 付逸孝说,“既然圣经是神的话,那我们首先要尊重圣经,就好象敬畏主那

样。”付逸孝在众人中,算是学识比较高的,人们都仔细听他说。
    “这几节圣经,”付逸孝接着说,“不能分开单独看,更不能随着自己的意思解,否则就成了断章取义。

我们要从上下文来看,如果这样看,我们会发现,这处经文,主要是强调,信的人要与不信的人有所分别

,要从过往的污秽中分别出来,敬畏神,得以成圣。这才是经文的要点。我们不能光从中抽出一两节,就

说是圣经让我们禁止和不信的人结婚。实际上,这种婚姻经常发生,难道我们可以说这样做的人都不是我

们的弟兄姐妹了吗?”
    付逸孝用激动的、略有些焦躁的、倾注个人感情而不带成见的、带着深深的护教责任感的口气,说完了上

面的话。会众沉默不语。
    付逸孝喜欢读圣经,也喜欢看圣经注解书,这方面,芬湾村教会没有其他人比他更强。所以,当他认为有

必要纠正会众可能在圣经讲解方面犯不谨慎错误的地方,他通常都会开口的。这次,也不例外。
    不少目光投向付逸孝。有后悔讲话太冲动的,是几个附和的会众;有疑惑不解的,是那位慕道友,看来他

不知该听谁的;有一片目光很特别,是樊小花的。
    付逸孝也不由转头瞟樊小花,正与她的目光接触。樊小花马上低下头。但付逸孝看到了她的眼睛,还有眼

睛里面的。它令付逸孝不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要准备倾诉什么呢?
    散会后,付逸孝回味了半晌,似乎有些明白了。樊小花的眼睛里,有一种无助。就是这种无助,在谴责着

付逸孝,令他不安。那片眼光在询问付逸孝:你可以这么说,不过你经受过我所经受过的吗?能了解吗?

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当付逸孝想到这些时,顿感无语。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的事,自己能说出樊小花那样的话吗?自己能说

樊小花是不按正意在分解圣经吗?
    是啊,这些都是付逸孝无法回答的。付逸孝发现,在这种“问讯”下,自己素常引以为荣的学识,在这时

侯可笑的成了“知识是叫人自高自大”的那种“知识”。当然,付逸孝不能说自己得到这些是错误的,但

它们没有鲜活的生命,尽管可以使用自如,却死气沉沉。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这样煞费苦心,花许多时间

精力在这上面呢?
    那次,樊小花用简单的方式,让付逸孝感到自己上了深刻的一课。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付逸孝逐渐注意到樊小花。只是,樊小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任何值得特别注意

的地方,也没有再听她说过她个人的事情,或许,只有她不多的几个密友才知道吧。事情就是这样,当付

逸孝有些刻意要注意她时,她却没有任何好注意的地方了。她原本就是个非常普通的信徒啊。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到现在,这个己丑年的春节快结束的时候,付逸孝忽然想起了她。也许,这些日子的这些令人烦恼的情绪

,让付逸孝胡思乱想;也许,付逸孝真的是想检讨检讨自己,所以就要找一些正面一点的例子,就想到了

她。
    总之,付逸孝想起了她。
     大过年的,是不是打个电话给她,问个好?付逸孝想着,一边摸出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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