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13赤壁之战孔明真的借东风了吗(1)
“七星坛上卧龙登,一夜东风江水腾,不是孔明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这段出自《三国演义》第四十九回“七星坛诸葛祭风,三江口周瑜纵火”中的诗句,虽然写得并不怎么好,但却迷惑了成千上万的中国老百姓,以为诸葛孔明果有“借东风”之能,不知不觉间步入了一个误区—— 赤壁之战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东汉末年,曹操在统一北方以后,于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率兵二十余万南下,孙权和刘备联军五万,共同抵抗。曹兵进到赤壁,小战失利,退驻江北,与孙刘联军隔江对峙。孙刘联军利用曹军远来疲惫,疾疫流行,不习水战,后方又不稳定等弱点,用火攻击败曹操水师。 赤壁之战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两千年,火攻破曹也已成了千古之定论,但关于火攻的某些细节却一直似是而非。 遍阅正史诸葛亮借东风说无记载 借东风一说,于严肃的正史并无记载。我们先来看看《三国志·蜀·诸葛亮传》,该书是这样叙及这个时期的诸葛亮的:“先主至于夏口。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时权拥军在柴桑,观望成败。亮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率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曹公败于赤壁。引军归邺,先主遂收江南,以亮为军师中郎将。” 《三国志·吴·周瑜鲁肃吕蒙传》中叙及此事时说:“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与鲁肃遇于当阳。遂共图计,因进驻夏口,遣诸葛亮诣权。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降。又预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涨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 《三国志·吴·黄盖传》中叙及此事时用的是:“建安中,(盖)随周瑜拒曹公于赤壁。建策火攻,语在瑜传。” 《三国志·魏·武帝纪》中叙及此事时,写道:“(建安)十三年春正月,公还邺,作玄武池以肄舟师。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秋七月,公南征刘表。八月表卒,其子琮代屯襄阳,刘备屯樊。九月,公到新野,琮遂降,备走夏口。公进军江陵。下令荆州吏民与之更始。乃论荆州服从之功,侯者十五人。以刘表大将文聘为江夏太守,使统本兵。引用荆州名士韩嵩、邓义等。益州牧刘璋始受征役,遣兵给军。十二月孙权为备攻合肥,公自江陵征备,至巴丘遣张宪救合肥。权闻宪至乃走。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备遂有荆州江南诸郡。”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六十五,汉献帝建安十三年条下叙及此事时说:“刘备在樊口,日遣逻吏于水次侯望权军。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偿能屈威,诚副其所望。’备乃乘单舸往见瑜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瑜曰:‘三万人。’备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备深愧喜。进,与操遇于赤壁。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预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列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震,北军大坏。” 这些严肃的正史,没有一家言及诸葛亮仗剑作法,借来东风,帮助周瑜纵火破曹之事。更没有“都督若要东南风,可于南屏山建一台,名曰七星坛,高九尺,作三层,用一百二十人手执旗幡围绕。亮于台上作法,借三日三夜东南大风,助都督用兵”(《三国演义》语)一说。 赤壁之风自何来 在中国地理图册中,至少有两个赤壁: 二龙争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 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唐代大诗人李白笔下的这个赤壁,位于湖北省蒲圻县西北三十公里处的长江南岸(实为东南岸)。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宋代大词人苏东坡笔下的赤壁,位于湖北黄冈县城西北的长江南岸。 据著名的历史地理学家郦道元考证,李白笔下的赤壁(蒲圻赤壁)才是真的“周郎赤壁”。 到过蒲圻赤壁的人或者虽没有到过、但从地图上神游过那里的人,差不多都会发现,长江在这里一反东西走向,而呈西南、东北走向,所以,当时的人才称周瑜统军所在的一方为江东。 赤壁之战爆发于何时,一般的工具书如《辞海》只是笼统地说它发生于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三国志·蜀·诸葛亮传》、《三国志·吴·周瑜鲁肃吕蒙传》等书亦未载明具体时间。这也难怪,因为诸葛、周二人虽然在后世的小说者流的笔下被吹得神乎其神,但他们毕竟是臣而非君,所以,只能入“传”不能入“纪”。换言之,关于他们的传记只能宜略不宜详,好在当事人中还有一个曹操,他生前虽未称皇,死后却被追封为帝,查他的本纪,我们发现,赤壁之战发生于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十二月(司马光《资治通鉴》认为是十月),正属冬季。 我们知道,湖北省属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这种气候四季变化明显:春季阴晴不定、夏季湿热、秋高气爽、冬季干寒。有人根据“我国东邻太平洋,在夏季,因大陆气温高于海洋,低层气压相对较低,风由海洋吹向大陆,形成湿热的东南季风。在冬季,因大陆气温低于海洋,气压相对较高,风由陆地吹向海洋,形成干冷的西北季风”这种说法,认为发生于冬季的赤壁之战不可能刮东南风。 这种说法粗看起来不是没有道理,但它概括的却只是通例,而非变例。据气象学专家们说,倘若冬季气候转暖,地处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带的蒲圻一带是完全有可能刮几场东南风的,即使在隆冬十二月。而据《后汉书·五行志》记载,建安十三年这一年十月“日有食之”——出现了日蚀,天气十分反常。而且瘟疫流行——正是所谓夏季不热,冬季不冷,来自东南沿海一带的副热带高压逐渐增强北上,形成了这一年特有的冬季常刮东南风的奇观。这也是曹军不能挥得胜之师渡江南下的一个重要原因。 明晓了这些,我们也就能够搞清楚赤壁之战的风所自何来了。 有一位文学评论家评价《三国演义》时说过这样两句话,《三国演义》写刘备之仁近似伪,状诸葛亮之才则如妖。这话是很有见地的。说诸葛亮能够“借”来东风,这不是对他的美化,实质上是对他的妖化和神化。 我们走出“赤壁之战,孔明借东风”这一误区并不是对诸葛亮形象的贬低,而实在是对他的爱护,还他以历史的本来面目,同时,也是为了使许多迷信“人定胜天”——不尊重客观规律的人搞清楚,人是只能适应自然的规律,而不能“夺天地之造化”的,从而免上那些打着“科学”的旗号,拿着“古已有之”的“经典”四处招摇撞骗的骗子们的当。
14诸葛亮在西城摆过空城计吗(1)
“瑶琴三尺胜雄师,诸葛西城退敌时。十五万人回马处,士人指点到今疑。”这段出自《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中的诗句,被后人改编成京剧、晋剧、徽剧,冠以《空城计》的名字广为流传,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在欣赏之余,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误区—— 罗贯中《三国演义》有这样一段话:“忽然十余次飞马报到,说司马懿引大军十五万,望西城蜂拥而来,时孔明身边别无大将,只有一班文官,所引五千军,已分一半先运粮草去了,只剩二千五百军在城中,众官听得这个消息,尽皆失色。孔明登城望之,果然尘土冲天,魏兵分两路望西城县杀来,孔明传令,教:‘将旌旗尽皆藏匿’大开四门,每一门上用二十军士扮作百姓,洒扫街道。如魏兵到时,不可擅动,吾自有计。’孔明乃披鹤氅,戴纶巾,引二小童携琴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却说司马懿前军哨到城下,见了如此模样,皆不敢进,急报与司马懿。懿笑而不信,遂止住三军,自飞马远远望之,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宝剑;右有一童子,手执尘尾。城门内外,有二十余百姓,低头洒扫,旁若无人。懿看毕大疑,便到中军,教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望北山路而退。” 这段话就是所谓“空城计”之所本。 历史上的诸葛亮是否真的在西城凭三尺瑶琴,空城退敌过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孔明吓退司马懿“关公战秦琼”的喜剧 有一个传统相声名叫《关公战秦琼》,说的是山东军阀韩复榘的老爹为了摆山东人的派头,硬让生于山东的隋朝人秦琼去与生于山西的三国时人关公(关羽)“战”上一回,弄得贻笑于人。 听过这个相声的人倘若接着再去看一场京剧《空城计》,不知他们是否还能笑得出来,因为后者同样是一出“关公战秦琼”式的闹剧。 街亭之役,魏方主帅是张郃,而非司马懿,孔明根本无法以“空城计”吓退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司马懿。 君若不信,有史为证。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七十一:“(诸葛)亮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镇东将军赵云、扬武将军邓芝为疑兵,据箕谷;帝遣曹真都督关右诸军军郿。帝身率大军攻祁山,戎阵整齐,号令明肃。始,魏以汉昭烈既死,数岁寂然无闻,是以略无备豫;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于是天水、南安、安定皆叛应亮,关中响震,朝臣未知计所出。帝曰:‘亮障山为固,今者自来,正合兵书致人之术,破亮必也。’乃勒兵马步骑五万,遣右将军张郃督之,西拒亮。丁未,帝行如长安。初,越郡太守马谡,才器过人,好论军计,诸葛亮深加器异;汉昭烈临终,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过夜。及出军祁山,亮不用旧将魏延、吴懿等为先锋,而以谡督诸军在前,与张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措烦扰,舍水上山,不下据城。张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士卒离散。亮进无所据,乃拔西县千余家还汉中。” 《三国志·蜀·诸葛亮传》:“(后主建兴)六年春,(亮)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阵整齐,赏罚严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 从这两段权威性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1)街亭之战时,蜀军主帅是诸葛亮,魏军主帅则是张郃。(2)诸葛亮只是“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并未搞过什么“空城计”。 也许有的读者要问:魏军主帅是张郃,那司马懿在哪里? 《晋书·宣帝纪》上没有明确记载,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七十一上则言之甚详:“(就在街亭之战爆发的)太和二年春,正月,司马懿攻新城,旬有六日,拔之,斩孟达。申仪久在魏兴,擅承制刻印,多所假授,懿召而执之,归于洛阳。” 原来,当诸葛亮率众与张郃拒战于街亭之时,司马懿远在数千里以外的洛阳,除非那时候有一种“洲际导弹”,二人才能“战”上一场。 诸葛亮既然没有摆过“空城计”,那么,历史上是否真的没有用“空城计”以退敌兵的人了呢? 从文聘到邓俞“空城计”所由何来 空城计在历史上倒并非子虚乌有。 《魏略》上记载,魏国大将文聘守石阳时,“孙权尝亲自将万众卒至。时大雨,城栅崩坏,人民散在田野,未及补治,聘闻权到,不知所施,乃思惟莫若潜默可以疑之。乃敕城中人使不得见,又自卧舍中不起,权果疑之,语其部党曰:‘北方以此人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我至而不动,此不有密图,必当有外救,遂不敢攻而。’” 《资治通鉴》卷一二一,载宋文帝元嘉七年(公元430年)十一月甲午日: 魏兵攻济南,济南大守武进萧承之帅数百人拒之。魏众大集,承之使郾兵,开城门。众曰:“贼众我寡,奈何轻敌之甚!”承之曰:“今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唯当见强以待之耳。”魏人疑有伏兵,遂引去。 唐朝大将张守圭守瓜州时,吐蕃进犯,版筑方立,虏奄至,众失色。守圭曰:“创痍之余,讵天矢石相确,须权以胜之。”遂置酒城上,会诸将作乐。虏疑有备,不敢攻,引去,守圭纵兵击败之。 据《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元末明初,邓愈(初名友德,朱元璋手下大将)率军驻守徽州,苗军来攻,“城中守兵甚少。苗军奄至,邓愈乃激励将士,大开四门以待之,苗军疑不敢入”。 《明史·马其传》载马其在马莲堡迎敌,因堡垒突然倒塌,敌兵奄至,“开堡四门,偃旗鼓,寂若无人。比暮,野烧烛天,器呼达旦。其卧,日中不起,敌骑窥者相属,莫测所为。明日,其蹶然起乘城。……勒兵追击,大破之(贼)”。 明代使用“空城计”以退敌的还有张臣、王仪等人。据《明史》记载: 王仪为山西右参政,分守冀宁。寇抵清源城,仪洞开城门,寇疑引去。……寇尝大入,环攻堡,欲生得(张)臣。臣麾下酌水为酒,欢呼歌饮,寇莫测所为,不敢登。臣夜决围出,取他道以归。 如果说上述所引诸人所使的“空城计”或与诸葛亮不同时,或同时而不同国的话,那么,我们倒也不妨举出一位与诸葛亮同时而又同国的人。 此人姓赵,名云,字子龙,是刘备手下的一员大将。 据《三国志·蜀·关张马黄赵传》注引《赵云别传》记载:“曹公争汉中地。运米北山下,数千万囊。黄忠以为可取。云兵随忠取米。忠过期不还,云将数十骑轻行出围,迎视忠等。值曹公扬兵大出,云为公前锋所击,方战,其大众至,势逼,遂前突其阵,且斗且却,公军散,已复合,云陷敌,还趣围,其将张著被创,云复驰马还迎著。公军追至围。此时,沔阳长张翼在云围内,翼欲闭门拒守,而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公军疑云有伏兵,引去。云擂鼓震天,惟以戎弩于后射公军,公军惊骇,自相蹂践坠汉水中,死者甚多。先主明旦自来,至云营围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是胆也!’作乐饮宴至暝,军中号云为虎威将军。” 罗贯中创作《三国演义》时大概是觉得把“空城计”的发明权交给赵子龙这员武将有些不太过瘾,所以,就来了个“移花接木”,把它归到了诸葛亮的头上。小说家的创作采取虚构手法,这乃是司空见惯之事。但我们若是真的把小说当成信史,认为诸葛亮摆过“空城计”吓走司马懿,那可就是咄咄怪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