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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今(一九七三)年初在辅大神学院举办的神学研习会中第一篇演讲的记录,主要目的在于指出现代对福音所有批判的原因,希望藉此能够引领参加研习会的学员(和读者),进入福音研究的气氛中。本文将分三节介绍: (一)古代教会对福音的基本态度 (二)十九世纪福音的遭遇以及因此产生的证明福音价值的传统方法 (三)今日对于传统的批评与福音批判学的需要 这三节的内容并不匀称,主要的材料是在第二、第三节中。 (一)古代教会对福音的基本态度 在这一节里,我们很简单地提一提教会在很古老的时代中,对于福音一般的基本态度。 所谓福音的问题,并不是在我们今日才产生的,早在教父与中古时代,人们已在福音里发现了某些不协调或是自相矛盾的现象,只是那时候的人处理福音问题的态度与今天的人所有的态度大不相同。一般说来,当他们在福音里发现任何不协调或是自相矛盾的困难时,由于他们对于圣经的信仰,他们是用一种「教条主义」的态度设法加以解释,使之看起来似乎合乎情理,而缺乏了今天人们所有的真正批判精神。所谓「教条主义」的态度,就是?,他们先决地以某一种神学的或是哲学的原则来解答福音的问题,而不是按照福音内在的分析和批判求解答。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在教父时代,圣奥斯定早已发现四部福音有不能互相协调的地方,他甚至写文章给予合理化的解释,但是他在解释中所采取的态度,并不是今天所讲的批判态度,而是出于他对福音的神学立场。因为福音是圣经,是天主的话,因此它们彼此之间一定不可能有自相冲突的现象存在。但是,事实上,他也发现了福音中的确有不能互相协调的地方,于是他设法加以调解,凭?对于福音的尊敬想出一些方法给予解释,以确定福音的真实性。譬如:葛法翁的百夫长求耶稣治好他的仆人这回事,玛窦福音与路加福音的记录有些出入,按照玛窦福音第八章的记载,是百夫长亲自去请求耶稣的,但是在路加福音第七章同一件事的记录下,百夫长并未亲自露面,而是差遣朋友替他去请求耶稣。这显然是福音中不协调现象的一个实例。圣奥斯定给予的解释是:路加福音的记录是真实的描写,玛窦福音的报导是属象征的讲法;因为朋友可以代表本人,所以玛窦可以象征地说是百夫长亲自去请耶稣。 圣奥斯定对于福音问题的处置态度,是教父与中古时代救会处理福音问题的一个典型态度。总而言之,这时代的人由于对福音的尊敬,先决地认为福音不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对于福音的认识不够,因此当在福音里发现似乎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时,只能给予合理化的解释。 其实古代这种缺少批判精神的「教条主义」,同样地也存留在近代一些相反福音的理性主义的作家笔下,因为他们并没有借着科学性的批判来讨论福音问题,只是根据理性主义的哲学原则,先天认为一切超自然现象均属不可能,而否认福音记载的一切奇迹和耶稣的超越性,摈弃福音的历史价值。 德人雷玛陆(H.S. Reimarus 1694─1768)首先认为,耶稣只是一位充满野心的政治家,他想煽动群众推翻罗马人的统治,结果事败被钉十字架上,后来他的门徒偷去了他的尸体,扬言他已复活。这样由政治的动机一变而成为宗教的,耶稣因此成了人类的救主。雷氏认为,今日基督的教会最初就是如此建立的,四部福音就是在此情况下写成的。按照他的说法,福音的记载丝毫没有任何历史价值。继雷氏之后,有保禄斯(H.E.G. Paulus 1761─1851)应用自然主义的解释铲除福音中所有超自然的现象。他将福音的记载区分为事实真相和福音作者的想象。事实真相当然是有的,而想象则是作者的笔墨渲染,没有历史价值。譬如耶稣步行水面的记录中,事实真相乃是耶稣曾经在海边步行;至多在水深一尺之处涉水步行;至于步行海面,乃是福音作者想象的产品。在他的分析下,奇迹已失去了奇迹性。但是,我们可以问,他凭福音内在的什么因素将福音的记载有的指为事实真相,有的归于作者的想象呢?没有;只因为他先决地否认了一切超自然现象的存在。 总之一句,不论是古代保护福音价值的教父,或是十八世纪否定福音价值的理性主义者,他们对于福音的解释都建立在先天的神学立场或是哲学原则上,而缺乏了对于福音真正的批判精神。大体而论,这是十九世纪以前一般对于福音所有的态度。 (二)十九世纪福音的遭遇以及因此产生的证明福音价值的传统方法 对于福音的探讨一进入十九世纪,便开始迈向批判精神之途。这时代应用的方法是文学批判以及历史批判的方法。而在这样的批判精神下,产生了过去一般神学教科书上所有的传统证明方法。因此在这节中我们分两段来讨论:(1)这时代福音的遭遇以及遭遇的来源;(2)这时代产生的证明福音价值的传统方法。 (1)这时代福音的遭遇以及遭遇的来源 到了十九世纪,西欧兴起了一般所谓的自由派基督徒,他们基本上否定耶稣生平中所有的超越因素,不承认他天主子的地位、所行的奇迹、复活等等事实,而把他描写成一副道德家的画像。显然地,他们的描绘难与福音的记录配合,因为福音里明明记载了耶稣所行的奇迹、他的复活与超越的地位。因此,自由派的基督徒对于四部福音不能不采取一个解释的立场。而在这时候欧洲也正盛行着所谓历史批判派或称历史主义的历史研究方法。自由派基督徒就地取材,应用历史批判派的方法,对福音中耶稣超越的因素一一加以否定。 历史主义是十九世纪的产物,它对史料取舍的标准有特殊的主张:历史应当如同自然科学一般力求客观。历史批判派所以能盛行于当时的欧洲,是得力于其创始人冯郎克(Ludvig von Ranke 1795─1886)及其它历史家的提倡。冯郎克认为最理想和标准的历史,应当是对于过去据实而丝毫未加改变的报导,也就是说应当收到如同今天记录像片或是录音机的效果;因此它的史料应是来自目击证人的材料;而且这位目击证人对于他所报导的事件不应有所牵涉,这样他才可以完全中立和客观地做据实的报告。冯郎克这一主张,也就成了历史主义者一贯的理想:就是要写一本合乎标准的历史著作,应当具备冯郎克所倡言的那些条件。而冯郎克在其著作生涯中的确也完成了一部合乎其理想的历史杰作,即「十六、十七世纪欧洲史」。因为他在写这部历史时,很幸运地从欧洲各国档案处获得他所要的数据。因为十六、十七世纪的欧洲各国,已互派使节;这些使节均受过专门的训练,就是将该国所发生的事情据实报告给本国。这些使节报导的史料正合乎冯郎克的要求,就是它们是中立的,冷静的,个人不牵涉在内的报告。冯氏应用这些材料完成了他的历史大作。由于他的成功,历史主义者也就认为写历史的标准当是如此的。 在历史批判潮流下,自由派基督徒认为可取用他们的方法来批判四部福音,否认一切超越因素的价值。四部福音中首当其冲的是第四部福音,即若望福音。因为按照一般传统,第四部福音是十二宗徒中耶稣最亲爱的弟子所写的。既然是最亲爱的弟子所作的报导,显然已不合乎历史批判派要求的标准了;因为对一个最敬慕的人物怎可能还保持中立的态度。事实上,教会传统自古以来就称第四部福所音为精神的福音。所精神的福音,就是说这部福音是经过作者的反省、默想而写成的。因此,自由派基督徒在历史主义的标准下,摈弃了第四部福音,认为在这部福音里根本无法认出历史中耶稣的真面貌来。 其次是玛窦福音和路加福首。按照自由派基督徒的分析,认为这两部福音的作者也无意对我们做据实的报导。事实上,玛窦福音的确是一部充满着神学的福音。所谓神学的福音,就是它并不在描述当时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而是在传达一个信息,报导一个福音。按照文学的分析,显示玛窦福音的作者把耶稣公开传教生活分别安插于五部份,每一部份都是先记事,后记言。这是一个很有系统的编辑,而我们今天发现,玛窦福音的这五部份正是针对旧约的梅瑟五书划分的,意思是说:如同旧约有梅瑟五书,现在我们有新的五书;旧约有梅瑟,现在耶稣是新的梅瑟。此外,在五部份之前又加上耶稣的童年史,其后加上耶稣死亡和复活的报导,一共成七部份。「七」在希伯来的数字上是一个表示圆满的数字。可见,第一部福音的作者是有其编辑的目的。因此,自由派基督徒认为这部福音并不是可靠的历史材料。 至于路加福音,也受到自由派基督徒同样的批判。传统一贯指称路加福音是一部很有次第的福音,但是今天发现,它的次第并不是在时间上或是空间上的次第,而是神学上的次第。路加福音中有名的一段,就是九章51节至十九章28节,今天称之为「旅行文件」的一段。依照文学的分析,在这一段中所有时间的前后,空间的位置都没有真实的意义,因为其中所记载的只不过是路加按照他神学的目的,将耶稣的所言所行编辑进去罢了。因此这一旅程可以称之为神学的旅程,目的要告诉读者说:耶稣基督是救恩史中一个重要的中心人物,是人类的救主,他怎样从加里肋亚往耶路撒冷行去,要到那里去完成他救恩的大业。换言之,在历史主义的历史观点下,路加福音是无法立足了,也遭受了自由派基督徒的淘汰。 最后剩下马尔谷。在历史主义的时代,由于它被认为是最古老的一部福音,一时自由派基督徒视如珍品,认为是唯一有价值的福音。但是,不久圣经学家莱德(W. Wrede 1859─1906)研究后指出,马尔谷福音也是充满了神学,不合历史主义的要求。事实上,马尔谷福音中有一著名的神学,即所谓默西亚的秘密:就是在这部福音里,耶稣一方面向人显露自己的身份,一方面又隐藏自已;宗徒们跟随他,却又屡次不明了他。这部福音不断在这种张力下进行?,直到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才藉一位百夫长的口揭橥出耶稣的真面目:「这人真是天主子!」(谷十五,39)而且在福音的开始,作者已标出他所要写的是「天主子耶稣基督的福音」(谷:一,1)。作者要报导的是一个福音,他所要传达的是他对于耶稣基督是天主子的信仰,显然他无意如同历史批判派的史家一样给耶稣写历史。因此,马尔谷福音在其它三部福音之后,也失去了自由派基督徒的信任。 以上是在历史批判派盛行,自由派基督徒兴起之时,四部福音所有的遭遇。 (2)这时代产生的证明福音价值的传统方法 福音问题是最基本的信仰问题,如果不能肯定它们的价值,那么整个的基督信仰可说是岌岌可危了。因此,面对上面提出的挑战,一般基督徒与天主教的正统学者,不能不为了保护福音的价值而提出一些证明。就在这时代背景下产生了我们过去神学教科书上所有的传统证明方法。这传统的证明方法倒是接受了历史主义所提出的标准,这是很自然的一个现象,因为在一个对历史做如此要求的时代中要证明福音有价值,也不能不满足这时代对历史所有的要求。 传统上的证明普通说来可分两个主要部份:第一:证明福音作者都是目击证人或者与目击证人有密切关系的;这一点是针对历史主义所提出的目击证人之史料的要求而证明的。第二:证明福音作者在记载上都是诚实可靠的,丝毫不歪曲事情真相的;这是由于历史主义要求写历史的人应该要有中立、据实的报导。如果这两点:即所谓作者的「知识」与「诚实」确定了,四部福音应该具有历史批判派要求的标准了。 在传统证明中,对于第一点特别注重福音的真实性,即四部福音的作者实在是玛窦宗徒、马尔谷与路加、若望宗徒。这一证明是很有关系的,因为四部福音的作者若真是这四个人的话,那么其中有两人:即玛窦与若望,是与耶稣三年生活在一起的十二位宗徒中的二人,他们所写的福音是属来自目击证人的史料,就不成问题了。至于马尔谷,传统上称他为伯多禄的弟子,巴比亚斯(Papias. c.,130)称他为伯多禄的译员,这样说来,他所有的材料也是来自一个目击证人。对于路加,一般认为他是保禄的亲信弟子,而且在卷首他自序说:「我也从起头仔细访查了一切」(路:一,3)。总而言之,传统的证明非常注意地肯定着四部福音的作者就是这四个人,他们都是耶稣生平的目击证人,至少与目击证人有密切的关系。 证明了四部福音的作者就是传统所说的那四个以人后,传统的证明进到另一问题的肯定,就是福音的四位作者对于他们所记载的丝毫不说谎或歪曲事实。其证明法是引用福音内在的证据及教会传统上对他们的传说。内在证据的引证,例如若:廿一、24:「为这些事作证,且写下这些事的就是这个门徒,我们知道他的作证是真实的」。但是较重要的是依赖一些所谓外在的证据,就是根据教会内的传统。教会传统说,除了若望宗徒之外,其它三部福音的作者都为耶稣作证而殉道了,而若望宗徒本人也遭受了与殉道者相似的迫害。因此传统的证明说:没有一个人肯为一句谎话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不会有人为了要给歪曲的事实作证而不惜赴汤蹈火;如果福音的作者竟为他们所写的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显然地,他们对于他们所记载的是诚实的;就是说,他们是按照当时亲眼所见的情况,真实地报导给我们。 传统的证明法,在证明了福音都是目击证人的报导,而且所报导的都是严格的事实之后,结论说:毫无疑问的,福音有它真确的价值。这一证明方法的确相当清楚,所做的结论也是按照很严格的推理做出的;而且在推理之后好像喘了一口气而说:现在可以放心了,四部福音内都是目击证人据实的报导,可以安心地应用,也不必再进到福音里去分析某件事或某句话是否可信,可靠。但是,传统这一证明法,并非无懈可击,事实上在当时已经有人开始怀疑,著名的纽曼红衣主教就指出来它有不少的漏洞。而在今日福音的研究下,我们发现传统的证明虽有可取的地方,但是值得批评的因素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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